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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涼國的那些事(組詩)

江山

那一年,段業手上無劍,隻是

一支筆始終在他的心頭

他是實實在在舍身投戎的詩人

他站在城頭,望城下蘆葦

望見岌岌可危的江山

破碎得就像他心頭的一彎冷月

席卷了他多年來,一份惆悵的

黃沙啊,迷蒙了他的雙眼

婆娑的淚眼,是他赤誠的一片

愛國之心

隻可惜心頭的冷月,如此焦灼

難眠的夜晚,始終枕在江山

兩側

夢裏

夢裏,花落誰家

花落烏衣巷的那幫晉朝人

趕著牛車,把曆史驅趕得

如此緩慢

趕著失去田地的耕牛

潮濕了曆史的天空

一些空想的貴族,和一些視死如歸的

誌士

已成兩片曆史夢裏的落葉

秋,如此寒涼,即使在

江蘇南京,也能感受到

北方的冷

黑河岸上

何時,那些蘆葦發出劍聲

發出飄渺的簫聲

胡馬音笳,羌聲作答

黑河岸上,何時長出的那些彎刀

由一些叫瀘水胡的人操持著

兵戈鐵馬,就收容在那些

陰風下

黑河的冷月,關山獨出

出在祁連的一支羌笛和一把

彎刀中

菹區蒙遜

菹渠蒙遜,且男成,從曆史的空隙

瞅見那些可利用的月光

月光投誠,連段業也難敵誘惑

信以為真

當從蒙遜的劍光中,看到陰謀

段業始才信,胡人的狡詐

可惜了他的一片赤心,被單純所蒙蔽

被幼稚所欺騙

從他慌亂的眼神裏,看到血光

他就已死在甘州城的城頭上

注:甘州城,原張掖城

昔日之時

可惜了這北涼國的春光

從城頭上的一叢蘆葦裏探伸出來

闊大的背景下,落日是其雄宏的

宮殿。掩沒的黃沙

駱駝還未踏及一寸

城內安居,胡漢兩家

成相依的楊柳,各自操守生活

把曆史倒弄到今天,也算換來

一時的安寧

從建康郡,到甘州,再到姑藏

北涼國,早已是如日中天

把黑河扮成強國的一方水鄉

注:建康郡:在今高台縣管轄駱駝城鄉,有北涼遺址。

姑藏:今威武。

羊城

羊城,是否當年古羌人放牧的地方

從執鞭的牧人,落入城中

還是以羊為生,城外三百裏外的

荒原上,還有羊的影子

後,城中入駱駝,回鶻人的

那些赤腳大獸,把城的闊大

引成駝圈

駱駝成永久居民,也讓

黃沙與飛塵,每日伴在那些鐵蹄下

把曆史踏亂分寸,然後

隱在黃昏的落日裏

注:回鶻:古代民族。

當曆史又一次邀杯賞月

我是否有一份

我站在曆史的空頭

望過往的江山,如畫,如

荒原的一彎冷月

靜默我內心的一份寂寥

倉惶逃竄的那些胡馬陰風

已從遠山不見了蹤跡

朝代已不是朝代,而是

從另一個始點出發,鑄就的

新的時間

月雖不是前時的月,但填滿了我

古時吟詠的一份心情

已在月下,又一次傷情

甘州,甘州(組詩)

甘州

一眼泉,衍生了它的翅膀

翅膀下蘆葦叢生

是它柔軟的羽毛

甘州,從古時就穿上了理想的羽衣

在一條被稱為河西走廊的長廊上

來回穿梭

絲綢道古被它走成一串駝鈴

一串波斯文堆滿的大街小巷

古文明被它運送成過往的

瓷器或珠寶

甘州,總是站在戈壁的深處

以一彎明亮的眼睛

瞅望過往的客商

今夜失眠

失眠的今夜,我獨睡甘州

睡在古時的甘州

一輪明月上。思念的故鄉

睡在寬闊的水域,搖著淺淺的船

夢回漢朝,夢回唐朝

夢在一個可以安睡的年代

睡在一條河上,來找回此生

流逝的夢境

睡在一座山幹瘦的脊梁上

用一團火焚燒撕裂的疼痛

睡在一片吹皺的皮膚上

用冷風凝固起晚霜

睡在戈壁——

我用冷月光

安睡我前朝失眠的

那顆心

甘州,甘州

甘州,在你的琴聲裏

聽出的也是水聲

盡管荒沙彌漫,盡管

睜不開的那一隻眼

已被黑河洗盡

風吹蘆笛,搖曳曆史的身姿

兵戈鐵馬,一夜冰河

從昨天夢回到今天

滿身都是為國殺敵的豪情

滿身的血流遍江山,卻洇不透

這千裏河西

找回甘州

從秦朝尋找甘州

它的身影撲朔迷離

隱在時間的背後

隱在曆史不明朗的預言

當春風絲絲縷縷

惹綠甘州的黑河

缺失的鳥聲為甘州

鳴響了鑼鼓

一聲甘州,叫得聲嘶力竭

八聲甘州,合奏成一曲

埋在那些蒼翠的水韻間

離歌聲不遠

甘州與佛

魏晉南北朝,這個與佛毗鄰的小城

也到處插滿香火,磕滿

虔誠的頭顱

甘州,從戰爭苦難的背影裏

它望見的不是殘酷、殺戮

而是佛的無上境界

在人世你爭我奪的餐桌上

甘州,始終以一個世外高人

獨坐佛堂

甘州

甘州,從絲綢古道開始

沿河西走廊一路向西或

東向長安

長安,是它的始發點

而波斯、敘利亞、埃及

希臘、羅馬

是甘州所屬的中華文明同病相連

一些兄弟

甘州,熱情地接待著這些

友邦近鄰

他們用藍眼睛瞅望這個

戈壁上的俏丫頭

在梧桐泉山上(組詩)

山,丈量著虔誠的高度

沒有退怯的,是這慕名前來的造訪

這並不高的山,寺也並不大

隻有這矮矮的幾處斷垣

像時光裏被遺忘的幾聲回聲

木魚還被敲響,經聲還在誦

隻是這誦經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

這寺的佛,也換了一茬又一茬

注:以前這裏曾是道教聖地,現在又改為佛教或道教混存的一種狀態。

夜幕下

寺,座落在山頂

像蹲在山上的一隻老鴰

幾聲鴰叫,喊黑了天空

喊亮了一盞燈

露宿的食客,瞻望佛堂

——

一直懸掛的一輪明月

虔誠啊,這寧靜的夜色和晚霜

這靜靜清洗的夜空和

靜靜清洗的內心世界

遠山靜望

路遙

是這遠山裏的一條河

那些溝壑,大地上劃傷的

一道道傷口,像冬天裏

皴裂的皮膚

牛羊不自禁,山上的人不自禁

望向過往的一列火車

像長長拉開的一隻風箱

兩條鐵軌,更像是伸長了的兩條腿

跑向了遠方

在山上

草,像幾隻羊

稀落地撒在山坡

幾棵樹,倒像是執鞭的牧人

靜觀夕陽

山,斑禿的頭頂

露出幾塊刺眼的白斑

千年的醫術,何時能治愈這

千年的傷

注:梧桐泉山上有個藥王廟,由此聯想

天堂

那棵幹枯的梧桐樹

是夕陽趕走,留下的一截夕光

一盞油燈,是朝拜的人

心裏閃光的那一份虔誠

順著山路,我們找到的洞天福地

是滴落在眼界的一滴

荒涼

幾處斷牆

是被朝拜的人,當成的天堂

膜拜

梧桐泉,隻是記憶的影子

在半截夕陽裏

它也有半截身影

在殘喘

隻是這不變的虔誠,不變的牛羊

落滿山坡

長出的青草,也像那些信徒

在風中膜拜

這廟堂裏高坐的神

俯視著仰望

像觸到了我的心靈

摸觸的手,抵達佛的境界

從苦海的邊緣,到達彼岸

一隻手,怎麼能摸透這人世的苦

一隻手,還在風中飄蕩

就像這虔誠的心,也成了

風中的孤魂

五眼泉

已經幹涸的五眼泉

被靜靜地埋入地下

成為大地收藏的一段記憶

——

幾隻象皮鼓,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