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番外一:寧負天下不負卿(3 / 3)

得知即將成為新郎的人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金修文心中百般不是滋味,這讓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一種叫做妒忌的情緒。他內心酸澀,忐忑,惶恐,不安全部彙集在一起,這滋味當真是五味雜陳。於是,他終於放下心中的層層顧忌,衝破重重道德的束縛,借著“送藥”的名義進入她養傷的小屋。

一番說辭過後,他沒想到王綿綿竟會如此輕易地原諒他,畢竟,他做過不少傷害她的事,惹得她傷心難過,後來的後來隱隱聽她說過,其實這不是原諒或不原諒的問題,她隻是不想因為那些所謂的怨恨、無謂的矯情而錯過心中所愛,既然彼此相愛了,那麼之前的恩怨糾葛,一筆勾銷又何妨?

舒心的日子還沒過上兩天,鬧心的事就接踵而來。

金遠羽駕崩,身為嫡長子、一國儲君的金修文,迫不得已地離開藥王穀。金修文心裏想著,等他登基為帝後,便立馬前來迎她,冊封為大金的皇後。一國之母的身份,千百年來一直都是天下女子所夢寐以求的,可王綿綿卻對皇後之位反感至極,對朝堂宮闈避如蛇蠍。

他知道,她對皇宮的爾虞我詐早已厭倦,也不願委曲求全與人共侍一夫。

是的,金修文若登基為帝,三宮六院,妃子成群是少不了的,即使他不想接受,臣子們也會逼他接受——這是作為一個帝王的無奈。

先皇的葬禮是由他這個嫡長子主持的,他的身後依例是皇後、劉貴妃、金媛、金小龍等數位皇室成員。葬禮即將結束時,劉貴妃竟然衝向皇陵,一頭撞死在墓碑上,一時鮮血四濺,當場身亡。

參加殯儀的大小臣子紛紛為劉貴妃殉情的舉動感動不已,想來帝妃二人生前伉儷情深,到死也要比翼雙飛。

十二歲的金小龍是先皇生前最寵愛的兒子,此時正趴在墓前哭得昏天暗地,甚至到了最後,還哭暈過去。金修文下令散場,然後蹲下身,親自把金小龍背了起來。

看著眼前這張稚嫩的臉龐,一個想法在腦中逐漸形成……

登基大典將在三日後舉行。這兩天,金修文對金小龍格外地熱情,時常邀他來禦書房,然後教他如何批閱奏折,如何擬寫聖旨等專屬天子的職務。

金小龍心裏很是惶恐,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於是他帶著滿心疑惑去了皇後的宮殿,並把這一現象告知母親。

皇後聽了,內心震驚不已,相對於歡喜而言,倒有幾分複雜。是以,她隻摸摸金小龍的頭,輕聲道:“你皇兄這是是賞識你,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她望著後園子的那片桃林,喃喃道:“桃花快開了,春天……也要來了。”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晚上,舉國歡慶,全民沸騰。在民間,金修文這樣的儲君在百姓眼裏是宅心仁厚,年輕有為的,如此德高望重的人物當國君,人民群眾雙手雙腳都表示讚成。

可是,受萬民擁戴的他,竟在半夜時分策馬出城了。

他本想完成明天的登基大典之後,再正式傳位給金小龍,然後自己抽身而退去追尋他的愛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卻在這個非常時期接收到一封從雲啟十萬火急加送過來的密函。他眉峰一跳,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是以,當他拆開封口時,見到裏頭的內容時,頓時驚得冷汗直冒——

“雲意為拒婚,持匕首欲自盡,此時身受重傷,生死不得而知。”

金修文心裏雖然驚駭,但還是冷靜下來端詳信紙上的字跡,而這手筆卻是雲啟國的太子雲瀟無疑。

他不知該不該相信,事關綿綿,他必須親自去探實。於是,他放棄明日的登基大典,提前計劃行往雲啟國境。

一路上,風景匆匆,塵土飛揚。

他一直在想,把皇位交給他的六皇弟大抵是沒錯的。雖說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比他小了足足八歲,但他做事能力不能小覷。金小龍自幼便聰慧過人,熟詩書識兵書,如此勤勉聰穎的孩子,先皇生前便喜歡得緊,白天除了時刻考查他的今日所學到的功課之外,還有每次用膳都宣他一起,到了晚上,父子倆時常待在禦書房裏處理政務……若不是因為金修文是嫡長子,這皇位怕是要傳給同樣是嫡子的金小龍吧。

自打金修文一出生,金遠羽就不喜歡他,對他的一切不聞不問,見到他時都是冷著臉的。小時候金修文一直不明白父皇既不愛他,為何卻還給他無盡榮耀?直到金修文長到十五歲時,便全明白了。

每年都有一家子遠來京城,金遠羽當天竟然連朝都不上,便巴巴地跑去皇宮的正午門迎接他們。

金修文認識這一家子,即宋之和他的爹娘,是以,他與宋之從小便認識。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皇為何如此關照宋之,每次他來京城遊玩,金遠羽總賞賜不少奇珍異寶給他,而宋之也非常坦然,笑嘻嘻地收下了。

心裏不是不好受的,母後很早便亡故,沒有享受多少母愛的金修文,父愛更是寡淡如斯。年少時,他曾以為宋之是父皇的私生子。其實不是沒有推據的,宋之不管是個人作風和本身性格,都像極了金遠羽年輕時的樣子。還有一個比較隱秘的,每年那宋家三口入宮時,他會發現,金遠羽的目光總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悄悄落在宋夫人身上。

那隱忍而克製,又難掩濃烈愛意的眼神,就是少年不知情滋味的金修文,也看出點眉目來了。

後來,他才聽安德說,宋之的娘親,曾是金遠羽的摯愛,奈何宋夫人心有所屬,嫁給了宋之他爹。

當時他有些疑惑,不由脫口說道:“父皇貴為天子,若當真喜歡宋夫人,將她納入後宮又有什麼難的?即使她不願意,但如何能抗旨不遵?”

金修文至今還記得安德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強扭瓜不甜,若真愛她,就該放手成全。”

“倘若執意不放手呢?”

“執意不放手啊……嗯,就隻能舍棄江山,方可抱得美人歸嘍。”

那時的他不明白,為什麼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他甚至認為,堂堂八尺男兒,就該頂天立地為家為國,怎可為了區區一個小女子而棄江山社稷於不顧?所以,他覺得父皇的選擇是正確的,愛江山、棄美人。

然而時過境遷,如今他終於明白,江山與美人兩者不可並存,一旦選擇錯了,將抱憾終身。

他想,當年的父皇沒有孤注一擲舍棄江山的勇氣,那麼現今就由他來做這棄江山、愛美人的昏君吧。

金修文回頭深深地凝視著這座繁華的都城一眼,而後翻身上馬,策馬揚鞭永不回頭。

風雪呼嘯,迎麵而來,他忽然悟出這麼一句話——

江山固然美好,卻不及他與心中所愛之人的白頭到老。

所以,天下縱可辜負,唯有綿綿、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