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陽光熱烈,氣溫異常的高,地麵上很燙很燙,就是穿著鞋子踩在地麵上,仍能感受到灼熱的氣溫隔著布製的鞋墊傳來。
我莫名地感到心神不寧,此時橘子正在土灶上炊飯,我湊過去,輕聲問道:“老爺早晨在哪擺攤?這麼久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哐當一聲,鐵勺子猛地從她手裏滑落,我彎腰替她撿起來,安撫道:“你不用緊張,他出門擺攤做這一行都二十幾年過去了,也不見得出什麼事,我們還是再等他回來吃飯吧。”
橘子垂下眼簾,低聲應了。
日頭漸漸落下,地麵上的灼燙也慢慢退去,桌上的飯菜也都涼了,我擱下筷子,隻覺得眼皮子突突直跳,更是坐立難安。
宋之覺察到我的心思,低聲問道:“我出去看看?”
我正要點頭,忽然門外響起一串串急促的敲門聲,我心頭一跳,忙起身去開門,卻見一個健壯的青年杵在門口,他乍一見到我,急道:“你是老王家的閨女吧?你爹受傷了!”說著,他從身後放落一個老者,攙扶他到我麵前,看清蒼白病弱的麵容,我心下大驚,高呼出聲:“爹!”
宋之一個箭步跨躍過來,和青年男子一同扶著老爹進屋。
當他們把我爹平放在榻上的時候,我才清楚地看到他胸前埋了一支短箭,傷口烏黑,血流如注,我驚痛交加,忍不住哭出聲,我爹當真是命運多舛,一連兩次地受傷,說來說去,到底都是因為我,若不是我進了宮,他就不會遭受如此劫難!
宋之眉目冷沉,盯著我爹胸前的那支短箭,看也不看我一眼,便對橘子吩咐道:“帶你家主子去隔壁歇息。”
我知道他要為我爹清理傷口,不宜圍觀,於是我默默地出了門,暗暗祈禱我爹這次仍能夠化險為夷。
半個時辰過去後,宋之和那位青年男子出來了,我加快腳步迎上去,“我爹如何了?”
宋之劍眉微蹙,“那支箭沒入肉層太深,雖不及心髒,但箭頭上塗的劇毒,已滲入心肺。”
我瞬間手腳冰涼,“那我爹他……”
“目前及時搶救,還能再吊口氣。”
“吊口氣……那就是說,不能根治,隻能保一時?!”我驚恐不安,扯住他的袖口問道。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已盡力。”
我心中惴然,不敢置信地退後幾步,我爹活不長了,即使心裏不想承認,可是這世間還有誰能醫治好他?就連有著神醫之稱的宋之也無能為力……
好一會兒,我平複了心情,問宋之:“他還能活多久?”
“半個月。”
我如墜冰窖,整個人渾渾噩噩,眼角餘光瞥見方才送我爹回來的青年,觸及他關切的目光,我朝他欠身一禮,感謝他的及時救助。
他麵色微報,呐呐道:“那時在西巷口,我正要過去給王老伯買臭豆腐,就看見一個蒙麵女子站在房頂上搭弓箭,目標是指向王老伯的攤兒,我來不及阻攔,王老伯就中箭了,為了及時搶救,於是我送他去了鎮裏有名的永安堂,然而大夫卻不敢輕易拔箭,然後我便把王老伯送回來了……我、對不起,若我動作再快些,王老伯就不會遭遇不測了。”
我搖頭,動作再快又有什麼用呢?有心人若想殺害你,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
等青年男子離去的時候,我踏入房屋,守在我爹床邊看著他發呆。宋之走了進來,將門關上。
“刺客是個精於射擊的女子,到底沒有內力,所以隔那麼遠的地方,力道不便把握,才會射偏了重點部位。”
他這番話別有深意,隻怕其中含義隻有彼此心知肚明。
橘子煎了藥進來,我親自給他喂藥,過了好一會兒,我爹才悠悠轉醒。
往日清亮的眸子,此刻猶如瀕死般灰暗無光。我意外地沒有傷心落淚,也沒有追問他是誰殺他,因為……我不想讓他刻意去回憶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那種驚懼,比死亡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