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凡從大夢中驚醒,滿頭的汗水沾濕了枕巾,渾身大汗淋漓,仿佛才從浴缸中爬出來似得。原本綿軟舒適的被子濕漉漉的貼在皮膚上,潮乎乎的很不舒服。他用腳稍稍挑開被角,屋內的寒氣刹那間竄進來。冷氣稍稍吹走了水汽的同時,也帶走了被窩裏的熱量。這麼一折騰,汪凡也暫時沒了睡意。伸手摸索著打開床頭的台燈,碩大燈罩中透出的橘黃色的光芒刹那間鋪滿了整個房間。
雙眼迷離了好一會兒,方才適應這種並不能算強烈的燈光。他所在的房間不大,亂糟糟地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右側朝南的方向有一扇窗戶,木質的窗欞上貼著一塊塊的雜色玻璃,鑲嵌其中的十多根小鐵棒早已褪去了原本的色澤。尚未收回的手臂下是張漆麵斑駁的小小書桌,上麵淩亂地丟著幾本書,靠牆的一側有個通體黑色的機械鬧鍾,三支鋥亮的尖足支在桌子上。
望著這間熟悉中夾雜著一絲陌生感的臥室,他的精神有些許恍惚。
哢哢轉個不停的鬧鍾指向五點半,眼見著屋外漸暗,汪凡伸了個懶腰,也不打算再睡。他起身穿上厚厚的棉服,趿拉著棉拖,拖著懵懵然的腦袋,邊走邊揉著澀澀的雙眼。
這是座老式的房子,有些走形的暗紅色的木門隔音效果實在稱不上好。他剛走到門後,門外客廳中的談話聲已經隱約傳來。
“這件事兒若說沒有人在背後搞鬼,我指定是不信的。”聲音有些低沉暗啞,汪凡略一思索,猜到這是紀叔的嗓音。
紀叔這句話說的沒頭沒腦,他卻在瞬間理清了來龍去脈。
接下來的討論,也似曾相識。好像人生倒碟重讀,有種光怪陸離的時光錯亂感。
“這個單子丟掉,對我們影響很大。設備壓在倉庫中,每天付給銀行的利息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而供應商的款項,眼看也該結了。”這最後一句,明顯是老爸汪東訓的語氣。可能在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他仍然習慣性的皺著眉頭。
老爸的抬頭紋,一向很深。
頓了頓,老爸又道:“能拿出來的那點兒資金,根本不夠。”
紀叔道:“實在不行,就把我們兩家的設備、地皮,能賣的全賣了,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雖然是以汪家名義接的單子惹出的麻煩,但這麼多年以來,兩家的廠子事實上隻是相當於掛了兩個牌子的同一家,決策、生產上的事兒,大都是他們兩個人合計著來,也包括眼前的這筆砸在手裏的單子。
如今汪家瀕臨破產,紀叔這麼有主見的一個人,根本沒有退宿的可能。
這跟汪凡夢中的情節完全對上。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想起也就是在這件事兒之後,汪紀兩家一闋不振……不知道從哪吹來的一陣寒風掃過,汪凡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精神恍惚下心中生出的那點兒匪夷所思的念頭緩緩消散。他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拉開了房門。
偌大的客廳中有股濃濃的煙味,也不知道坐在茶幾兩側沙發上的紀叔和老爸兩個人究竟抽了多少支煙。
看到汪凡出來,老爸汪東訓下意識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指針已過五點半,窗外夜色逐漸彌漫。
坐在對麵的紀正揉了揉眉道:“嗬,沒想到這麼快天就要黑了,等天亮還要對設備進行調試,我現在回去休息一下,恢複點兒精神,入冬以來,很長時間沒好好睡個飽了。”
紀叔家就在隔壁,出了門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