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自序:人心惟危,道心惟微(1 / 1)

我要在一把塵土裏,讓你看到恐懼。(《荒原》英·艾略特)

【思考】

當我看到這句詩的時候,身體的某一個部位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狠狠地疼痛起來,仿佛焚燒,仿佛涅磐。一直以為,自己能如青蓮一樣,出淤泥而不染,卻不知早已在紅塵三千中零落成泥。可是,這一把塵土,讓我從黑暗中驚醒,哪怕醒來後終將麵對恐懼,卻是無憾了。

偉大的華茲華斯麵對華特盧橋時曾說:“大地拿不出比這更美的風景,/誰看到這一動人的奇觀/而不停留,誰的靈魂就已經遲鈍。”於是,我便學著走路的時候,思考、內省、陳述我所見的、所感的,並竭力把這一切轉化為成熟的智慧。此時,拙作《天下無香》已經擱筆,可是心裏卻依舊波濤洶湧,一種情感在密封的地牢裏徘徊,尋找缺口。於是,便有了《滄浪》。

【行走】

一直以為,眾多個在不同時空中的靜止構成運動。

喜歡行走,體驗靜止與運動的萬千變幻。常常在夕陽薄暮的時候,一個人走在中山東路,從東到西,從西到東,一遍一遍。或是行人如湧,或是冷清寂寞。走過的每一遍,每一步,仿佛都是不一樣的。風、光、人、影。每一次的思考、回省,都是迥異的體驗。

思路閉塞時,出門走走。看看天,看看水。立在橋上,明時的橋身,清時的欄杆;或許燕王朱棣曾打馬而過,或許溱淮柳如是曾纖手輕拭。心裏仿佛有一道閃電亮過,點點滴滴便融入了《滄浪》。

【懷念】

某個早晨醒來,發現鏡子裏的人早已不是那個風華正茂的少年了。

我是一個喜歡懷念的人。所有的往事零碎成片斷,那些片斷又濃縮為一個個畫麵:一個微笑,一個拍手,一場杯盤狼藉的聚會,一次聲嘶力竭的爭吵……可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畫麵,讓我在回憶往事的時候,不斷流淚。

寫《滄浪》時,我忽然發現,原來那個在文中哭笑、愛恨、掙紮、逃避的人,恰恰是我記憶裏的一個兄弟,一個哥們。或許,等到書完時,可以寄給散落天涯的兄弟,尋找些過往的流年碎影。

他們都老了嗎?他們在哪兒呀?幸運的是我曾陪他們開放。他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俠義】

有關這一個詞,此處不再多言,便摘選一段舊文作解:

至今猶記,大學時,好友汪雲飛大筆一揮,豪氣幹雲地寫下“瘋人堂”三個字,並將之懸掛於寢室大門,逢人便言,“此室四子,皆瘋人也。”言畢大笑。何為俠?這便是俠!

同樣也是這位兄弟,在我和某一個朋友鬧翻時,不遠千裏,從漣水坐六個小時的車一路顛簸趕到南京,不為其它,隻為當麵相勸兩句。那個夜裏,有風清涼,我們行走在古城牆邊,爬上玄武門,看著他瘦小的身影,我忽然欲哭無淚。一生中,有此兄弟,無憾矣!何為義?這便是義!(舊作:《1460·那些花兒》)

《滄浪》中,或許沒有“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卻有多如上文的俠義之士。

【心經】

嚐讀《尚書》,至《大禹謨》處見“十六字心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一直覺得,這對於中華文明是一種大幸。此十六個字源於堯舜禹禪讓的故事。堯傳位於舜,舜傳位於禹,鄭重托付的是天下與百姓的重任,循循囑咐的是關於“心”的大義。

唐傳奇中諸如紅拂夜奔、紅線盜盒等,莫不是尋著一個“心”的指引。我寫《滄浪》,雖微言,卻求大義。

【完美】

至於讀者,最關注的莫不是結局。悲劇?或是喜劇?我曾經說過,隻有睡著的時候才是甜蜜的,其餘皆是噩夢。如今,連睡覺都不甜蜜了。何敢追求完美?如此,隻在乎閱讀的“心”了。

借雪萊《詩辯》的口氣來說:不是真理在完美難道還是你在完美不成!

斯為序。

2007年寫於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