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行(1 / 3)

多年以後,當胡德順回想起大二那年的秋天,似乎一切故事的開始,都是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那天天氣很好,屋裏的光線卻很糟糕,灑進來的斑駁陽光篩過室內的煙霧透著淡藍色。胡德順處在煙霧的中心,嘴裏叼著一隻點燃的紅塔山,同另兩個人玩著鬥地主。紙牌打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劈啪聲。

“三帶一對。報張了。”

“不是你行不行啊!你剛才接他幹什麼!”

“那麼多話!”傳來一句並不標準的漢語。

說話的人是樸英國,鮮族人,埋怨他的人代號老槍——他喜歡別人這麼叫他。他們所在的屋子,是風聲社團的活動教室。此風聲不是電影,而是一種曾經風靡桌遊界的卡牌遊戲。可惜曲高和寡,當年紅極一時的桌遊如今少有人問津,老槍社長以及他的風聲社團也要揭不開鍋了,三個人隻能閑來無事鬥地主。胡德順是地主——他的手氣今天莫名的壯,但他卻打得心不在焉。麵對自己尊重的老學長,他想了想終於開了口。

“社長,你說咱們過幾天社團招新。咱是不是也得去二馬路上擺個攤啥的?”

“誰來呀?就憑你?”老槍把牌扔到牌堆裏,狐疑地望著他。

“我聽許傑說了,那麼多社團,沒咱們的地方。咱們沒有人又沒有成果,過幾天改革,要把咱們撤了。”樸英國扔了牌,也歎了口氣。

胡德順眼珠一轉,嘴角露出了奇怪的微笑。他神秘兮兮地湊到兩人中間,“我琢磨了。咱為什麼招不到人啊?活動單一就算了,見人家就講遊戲規則,早把人家嚇跑了。要整,就得整熱鬧的,引人入勝的,吸引眼球的。先把人騙過來,再慢慢來講。關鍵是要一掃之前的弊病,把風聲這個文化做足做透,以後還愁找不到人?”

樸英國沒怎麼聽懂,茫茫然看著老槍。

老槍顯然是聽懂了。他掐了煙,習慣性把頭靠在一邊,“可我還是想不出你要幹啥。再者,咱們可沒有什麼活動經費。”

“開玩笑!”胡德順瞟了老槍的煙盒一眼,也把煙掐了,“你抽什麼煙我抽什麼煙?您沒經費,我們喝西北風長大的?再者,您是社長,我們都出了,您不得多出點?”

樸英國繼續直勾勾地看著老槍,盯得他渾身發毛,良久才反應過來,點頭不語。

於是,幾天後二馬路上的社團招新大會上,在一群奇裝異服的coser和漢服團體中,風聲社擠在夾縫中,隻有兩張桌子勉強鋪上紅布算裝飾,遮羞布般貼著“風聲社”三個行楷大字,其餘的一些椅子光禿禿立在那裏。胡德順蹲在紅布前麵,手裏拿著個大蒲扇,不時扇著風抵抗著秋老虎的餘威。他生得高大壯實,但由於膚色偏黑,加上隻穿了件白t恤和短褲,像極了個擺地攤的老農民。不遠處,老槍和樸英國推著一輛破三輪車,穿過茫茫人海,晃晃悠悠地向他靠近,引來不少圍觀的目光。

“哥,到了!怎麼辦?”樸英國搶先一步,氣喘籲籲站在胡德順麵前,俯視著胡德順。

胡德順慢慢站起身,把扇子飛到一邊,看到三輪車上滿滿的道具,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開動,換衣服!”

不一會,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幅奇景:樸英國被綁在幾把椅子搭成的簡易老虎凳上麵,蒙住了眼睛,穿著一件染著紅墨水的、被撕開好幾道白襯衫,嗚哩哇啦地用韓語罵著。胡德順穿著軍裝,手裏拿著抽陀螺用的皮鞭,不時向地上抽著。老槍戴上假發,穿了一件旗袍(他天生瘦而小,在胡德順旁邊像一條海帶),歪在另一把椅子上瑟瑟發抖。

“說!你到底是誰!”胡德順漫無邊際地喊。

“啊——啊——”樸英國心照不宣地叫。

“你說不說?你說不說?”胡德順朝地上又抽了一鞭子,發出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