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初升。
三月的夜裏,風吹來仍有些料峭,隨風紛紛揚揚灑落一地楊花。這些楊花打著滾兒落入青石磚條鋪地的朱雀大街,順著明德門的門道縫隙吹進長安城,飄飄灑灑,趁著夜晚輕巧的風,沾在熊府一位年青公子的紫羅蘭袖口。他低頭看見,微微一笑,伸指彈開楊花,立在廊下望了望夜空裏那輪萬古皎潔的月,不知在作何思古之情,大有披衣夜起,竟夕起相思的意味。
又一陣夜風襲來,飄灑大把楊花。
熊氏公子微笑著望了一會兒,隨後沿著長廊信步而行,不知覺來到後園內。熊氏乃前朝舊臣,在大唐仍算得是高門世閥,屋舍修建的極為講究。雖然在長安城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仍能憑借雄厚財力在宅內修繕了一座袖珍庭園,碎石子鋪路,兩叢山茶花在月色下靜幽幽盛放。園中有一座小小的涼亭。
他正要走去涼亭,卻突然愣了。夜風仿若漩渦般在眼前晃了一下,鬢邊一陣香風過,眼前涼亭裏突然多了個人。——熊公子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自己眼花,涼亭內的確多了個人!
他很確信,就在前一瞬,涼亭內還是空的。這個人從哪兒冒出來的?堂堂熊府後園,是誰這麼大膽,憑空出現在這裏?關鍵是,這人出現的無聲無息,形同鬼魅。而且,還是個大美人!
他下意識地回頭,四處張望,看是否有值夜的家丁在附近。
嘻嘻!
亭內那美人卻仍嬉笑著,笑的前俯後合。笑完了,雙手撐著下巴,喊他名字道,“熊旻,你過來!”說著,招招手,露出兩排玉米般的小碎牙。月光下,小碎牙又白又整齊。
熊公子詫然回首,朝亭內望去,牙齒嗒嗒輕響,死撐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趁著今夜明亮的月光,他早已經看清亭子裏那人生的極其美麗,瓷白的臉盤兒,兩隻烏溜溜的眼睛像會說話一樣,當真是巧笑嫣然。尤其是一襲白衣白裙,在月光下美若仙子,隨時欲淩波而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亭內這美人頭發未免也太短了些,如初生的春草般立在頭皮上,長不過一寸。——有美人乘夜色而來,是妖,是魅,或……鬼?
嗒嗒!
他口齒輕叩,不由自主發出一連串輕響。
熊氏公子正是單名一個旻字,號逸風,乃熊府獨子。今夜莫名其妙被一個從沒見過麵的姑娘叫出了名字,任對方再美,他也本能感受到了一種可怖的氣氛。熊旻身體篩糠般地抖,牙齒嗒嗒,卻不敢開口喊人。當然,他也舍不得喊人。總懷著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萬一,這隻是個身懷絕技從鄰舍翻牆而入的姑娘家呢?
“熊旻,你為什麼不過來呢?嘻嘻。”那美人繼續笑著,絲毫不在意熊旻打量自己的目光。她那雙烏溜溜的眸子裏透著一種癡憨,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淺淺一笑,左臉頰邊甚至還有個梨渦。
也許是因為美色當前,熊旻居然大著膽子開了口。“姑……姑娘,你,你是從……哪裏進來的?”
那短發美人眼珠子轉了轉,笑嘻嘻道,“你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