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酉年中元節。
“吳大嫂子,聽說城南裴樂師家的夫人今天生產啊?”
“可不是,偏偏趕上這麼個日子,聽說啊,懷上的時候就邪門,那夫人娶了也有個把年了,幾個小妾都兒女成群了,她愣是大子兒不蹦,直到去年東廟上香回來,居然就懷上了,據說啊,那日這夫人在東廟殿後頭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跌的不輕,看見的人都說,都說......”眾人俯身靠前。
“都說,是被‘鬼’撞得!那天喬老二家的也去上香,遠遠的瞧見那夫人就像被風吹倒的一樣,身後的一眾丫鬟婆子都被壓在底下了,邪的很,你們還記得前幾個月,那夫人的轎子當街被劫,轎子都翻了,孩子愣是沒掉!對對,昨個裴樂師家的小廝來請張穩婆,你們知道發生什麼了嗎?”眾人搖頭。
“哪有臨產的大肚婆,不疼不鬧還有說有笑的?你們說這‘鬼’八成是要投胎了吧?要不怎的要今兒個生呢。”三五成群的婦人隨聲附和著,邊說邊往城南走去。
城南裴府
“張婆婆,你看夫人她?”裴樂師滿臉愁容的看著屋內那個有說有笑的待產女子。
“裴老爺,夫人看樣子要晚上才能生呢,雖說沒有平常女子的陣痛,但這......不疼,也是好事兒不是?”張穩婆實在是不敢看屋內的女子,隻覺得多看一眼,魂兒就會吸走了。她是聽過裴夫人懷鬼胎的事,早就掐算出她生產的時日,打算離城去親戚家躲一段,哪知這孩子竟提前出生了。
“那就有勞張婆婆了。”裴樂師清楚屋內女子的底細,如今的一請一問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此刻他負手立於院中,全然沒有一個父親應有的欣喜,想他五歲琴成,六歲譜曲,八歲為天子演奏,授五品位,賜號絕弦音師,此生從未做過貪贓枉法,遮心滅性的事,可偏偏好人難全,竟傳出自家夫人乃妖魅附身,鬼胎在懷,幸而這事發生在衣錦還鄉之後,且是天高皇帝遠,言傳百步風裏散,安居城城主又是他舊友,便將這妖法亂世的說法壓下來了。
論地不論天,且說這屋內待產的女子,是從地獄中逃出的一隻惡鬼,因貪戀紅塵,在人間遊走了兩千餘年,直至情消意薄,紅塵夢碎,再不戀人世繁華,奈何冥路難尋,竟找不到回去的路,行至南山腳下休息時,可巧撞見一中年女子,從半山腰失足墜下,剛巧砸中了惡鬼,靈魂交替,竟意外的進了這個身子,正待它挺身脫出時卻被一白衣仙者按下,隨後聽得一番話,行得一樁事,才有了今日腹中的鬼胎。
若說先有惡鬼附身,後有鬼胎入腹,定不是祥兆,要放在普通人家,必是滅頂的禍事,但這經過千年塵染的惡鬼已無惡念,又有仙家點撥,且是汙泥之中開蓮花,不是仙身卻有仙根,竟半點都沒讓裴家運氣衰敗,反而是人丁興旺,富足安泰。
且說一直這般安泰下去也不會傳的滿城風雨,可偏偏牆高透風,鼠狗刨坑,竟在一個崇雲密布的午後,來了一個身穿黃袍的道士,他在路過裴府門口時,見裏麵黑氣環繞,血絲遊移,便擺了陣法,弄得左右四鄰無不知曉,不一會兒整個城南的男女老少都擠到裴府外看熱鬧,道士見人已聚攏,便歪嘴一樂,叩門三聲,準備進府驅鬼。
前來開門的小廝見外麵擠滿了人,一黃袍道士站在門邊,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忽的又把門關上了。這道士見凡人肉眼,不識真假善惡,便怒喊‘你府內有鬼’。
在人間,‘鬼’這個物件,沒人見過,但都是談及色變,唯恐避之不及沾染了分毫,一聽這道士怒喊有鬼,看門小廝手一抖,門栓應聲落地,道士見狀推門而入,就連身後的那些圍觀看熱鬧的人也蜂擁而至,擠進了裴府。
當裴樂師趕到夫人住的小院時,已過了半個時辰有餘,裴夫人坐在院內的躺椅上,黃袍道士拿著桃木劍和符紙與其對峙。
在人間,‘鬼’這個物件,雖能讓人談及色變,但也比不過‘熱鬧’二字,夫妻吵架要看熱鬧,兩人打架又要看熱鬧,菜市口砍頭更是城中最大的熱鬧,如今城南裴樂師家出了這麼一件稀世罕聞的‘趣事’更是秉著踏平裴府的氣勢來看熱鬧,烏央央的一大群人將裴府擠得水泄不通,這裏頭也不乏順手牽羊的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