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天書驚現1(1 / 3)

第1章 天書驚現1

楊路生回到家門前胡同口的時候,街燈已亮,滿地被撕破的“大字報”紙片迎風亂舞。昏暗的光線使他高挑的身材顯得有些單薄,英俊颯爽的臉也有些變形。

此時胡同已經完全進入了睡眠狀態,空氣裏彌漫著路生從小就熟悉的那種汙水、腥臭、煤煙混合而成的“胡同味”,狹窄的通道裏因為堆著各種雜物,使一些路段幾乎隻能容一人擠過。家家都關了燈,伸手不見五指,如果不是路生從小生於茲長於茲的話,根本無法前行。當然,在灘洲市,這種小巷子沒什麼特別,江邊居民區幾乎都是這樣的。

走過幾步,路生發現同班同學“眼鏡”家的房門虛掩著,門縫中透出的燈光照亮了好長一段胡同。

“咚咚咚!”路生敲門,小胡同也跟著“篤篤篤”地回聲,屋裏沒人應答。

路生再敲,依然沒人應答。

路生警惕起來。“吱呀”推開門,路生驚呆了——“眼鏡”的眼鏡斜掛在臉上,已經被血漬染紅,血在鏡片上凝固了。整個人被一條麻繩綁在椅子上,因此使他看上去像是坐著,隻是頭向左側垂,下身隻穿一條褲衩。

路生麵如菜色,一個箭步跨了上去,捧起“眼鏡”的頭,失聲叫道:“眼鏡!眼鏡!你醒醒!”“眼鏡”悄無聲息,任憑路生拚命搖晃。

“眼鏡”死了。

“眼鏡”裸露著的上身十分顯眼地有一道血痕,在胸部靠近心髒處,血痕不深,但拖出很長一段。順著傷口流出的血形成一排平行的血跡,像一隻流淚的眼睛。顯然,這個傷口並不是致命的,而頭上那個不大的血口才使“眼鏡”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一屋子的血腥味,電線吊著的簡陋的燈泡在風中一搖一晃,昏暗發黃,使屋內的一切物體的陰影都忽長忽短。窗子的玻璃已經裂了,窗框被風吹得一開一關,“哐當!哐當!”發出撞擊聲。

悲痛很快變成驚悚,路生感到從未有過的詭異,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就在樓梯上,斜拖著一條薄被,這是“眼鏡”的被子,路生從小和“眼鏡”在一起睡過不知多少次,所以看上去它是那樣的熟悉。看情形,“眼鏡”是被人從床上直接拖下來的,也許當時他正已經睡著了。

恐懼和憤怒在路生腦子裏交織,思維已經混亂,他隻是鬼使神差地向樓梯走去。樓梯隨著路生的腳步發出“咯吱咯吱”的刺耳怪聲,在路生聽起來飄飄忽忽,很不真實。

樓上的兩間房門都開著,這一來,路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這裏的景象更為恐怖——“眼鏡”的父親躺在床上,頭部一個血窟窿,牆上一片弧形血跡,顯示出當時血漿噴出的猛烈程度。而床一側的地麵上,被子雜亂地拖到牆邊,牆角斜靠著“眼鏡”母親的屍體,同樣是頭部遭到猛擊,被褥上浸透了血。二老都是隻穿著內衣褲。

從這些跡象看,“眼鏡”的父親甚至是還在睡夢中就遇害了,而她母親也許聽到了動靜,有所反抗,但顯然並沒有多少還手之力,可能隻是剛起身就遭到致命一擊了。

但“眼鏡”並沒有馬上遇害,他被凶手捆綁了起來,胸口上劃了道淺痕,是為了逼問什麼嗎?

對方要問什麼呢?方隊是誰?

一個閃念:是“工先”的“造反派小將”來尋仇報複了嗎?就在今天早上,路生率領“保革”的“保皇派”學生保衛省圖書館的時候,在爭鬥中失手推倒“工先”一個小將從三樓跌落,那人當場死了。隨後路生又在“保革”學生的簇擁下,領導學生團上街遊行。他邊遊行邊想對策,正想等遊行結束了得趕快離開灘洲避避風頭,想不到“工先”的人來得這麼快!

路生和“眼鏡”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同班同學,母親在同一個廠上班,家又住同一個胡同,所以兩人情同手足。路生的父母都是老老實實的工人,父親是火車站裝卸工,母親是棉紡廠的紡織工,老兩口都幾乎目不識丁。母親生他時,父親正在碼頭忙著,母親還沒來得及到醫院,就在路邊生了,所以取名“路生”。

路生雖然在一個普通工人家庭長大,但天資聰穎,勤奮好學,琴棋書畫一接觸就能略通一二,考取灘洲理工學院後,順理成章地成為學生會幹部,是學校裏女生崇拜的偶像。父母看著他成長,個高帥氣,鄰裏誇獎,二老臉上都笑開了花。可是“文革”驟起,武鬥升溫。灘洲的“革命群眾”分為兩大陣營:“工人先鋒”和“保衛革命”。“工先”造反有理,打倒當權派,“踢開市委鬧革命”,政府部門的執政幾近癱瘓。“保革”承擔起力挽狂瀾的使命,與“工先”展開鬥爭,但在中央文革的支持下,“保革”被戴上了“保皇派”的帽子,“工先”占據了上風。學校停課後,路生近段時間在外折騰,讓老兩口提心吊膽。

念及此,路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父母可能已經遭遇不測,憤怒壓倒了恐懼,然後變成了瘋狂的怒吼:““工先’的雜種,有種來對付老子,偷偷摸摸算什麼英雄好漢!”

路生衝出門,向自己家門飛奔過去。

“楊路生來啦!”

“抓反革命殺人犯啊!”

黑地裏突然殺聲四起,這聲音正是來自自己的家門口方向。一股疾風撲麵而來,隻聽見耳側“呼!”的一聲,路生本能地側頭、蹲下,擊過來的東西劃空而過。

路生就勢一拳擊出,那人“啊喲!”一聲,抱住腹部蹲下。

“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殺“眼鏡’一家幹嗎?簡直豬狗不如!”

路生還想再罵,但借天邊餘光看見身後已經跳出二三個手持鋼筋棍的“工先”小將,貓腰圍攏了來,斷了後路。

路生心都涼了半截,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猛一掉頭,向另一個方向的胡同口奔去。剛到胡同口,迎麵又是一股勁風撲麵而來,路生一閉眼,順手把隨身的帆布包甩了過去,那根鋼筋擊中書包,很快落到路生肘上,一陣鑽心的疼痛使他的手失去了知覺。如果不是書包裏幾本《毛主席語錄》隔著,他的手就廢了。憑本能,路生又感覺後麵仍然有鋼棍打來,就勢側身,“撲哧!”,剛才擊中他的那人被自己人誤擊打中胸口,頓時嘔吐起來。

路生奪路狂奔。他對這片胡同熟悉得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紋,哪裏有拐角,哪裏有廁所,哪裏可以通向另一個胡同都一清二楚。他邊跑邊思索,專挑僻靜的小巷,向火車站奔去——父親在那裏。

狂奔一陣,路生口幹舌燥,腰酸腿痛。今天情緒大起大落,遊行時隨便吞了幾口解放軍戰士給的壓縮餅幹,此時已漸漸體力不支,慢了下來。最令人不安的是,盡管他在小巷子裏兜了幾個圈子,但後麵追來的人似乎和他一樣熟悉這些巷道,始終擺脫不了追來的人,喊聲不絕。

快到火車站時,後麵追來的人已近在咫尺。突然遠處掃來一梭子衝鋒槍子彈,呼嘯著從頭頂掠過。楊路生一個機靈臥倒在地上,抱住頭,“呼哧!呼哧!”喘粗氣,使勁擠了擠被汗水刺痛了的眼睛,感到腳踝骨已經被最前麵的那隻手抓住了。

“你個混帳!你不要命了你!”路生罵。話音未落,“嘭”的一聲,那人頭一歪,子彈正中太陽穴,手鬆了。

其餘小將嚇得半死,攤開兩臂,使勁把身體往地上貼。

楊路生靈機一動,看見前麵一堆廢汽油大鐵桶,學電影上偵察員的側臥姿勢,匍匐前行。

到了汽油桶處,起身貓腰,借助廢汽油桶作掩體,向車站跑去。身後的“工先”小將仍緊跟其後,但路生這次終於憑著對地形熟悉的優勢逐漸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到了火車站,已經有另一夥“工先”的小將大聲嚷嚷著“把灘洲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這個漏網之魚兜出來!”看來找父親是不可能了。

路生鑽進一個父親他們常用來休息的工棚內,那裏沒有人。他隨手抓起兩件搬運工人的外衣,迅速換上,抓了把爐灰往臉上一抹,從身邊推上一輛木板車,順便抬了兩箱貨物放上去,朝站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