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一根房梁倒下,她猛然推開葉晏,燃火的房梁離她越來越近,她瞪大了眼睛,身體越來越輕,竟不像是房梁掉落砸中她,倒像是她長出了翅膀,化成輕盈的飛蛾,飛撲向房梁,撲上她生命中的光!
那一瞬間,她腦子裏浮光掠影,短暫的一生飛速劃過腦海。
她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是幼時父親健在時。
父親是洋行的職員,兢兢業業,拿著穩定的收入,美麗的母親勤儉持家,賢惠溫柔,她是可愛乖巧的孩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是這個世間最普通不過的人家,也是最幸福的人家之一。
可這一切,在父親染上疾病,久治不愈後戛然而止。父親不忍拖累妻女,留下一封信勸母親改嫁,便絕食而亡。母親因為一幫子禽、獸,而流落風塵。
曾經歡聲笑語不斷的家,變成了彌漫著濃烈腐朽味道的冰冷房屋。
母親送她去上學,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茵慈,不要走母親的老路。時代變了,你要好好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
她牢牢將母親的話記在心裏。
母親穿得光鮮亮麗,鄰居們麵上討好,背後罵母親不要臉,被男人強暴就該自己跳河裏死了幹淨,不然就是對不起她死去的丈夫。
半夜,她摸到濡濕的枕巾,伸手抱住母親,鄭重地說:“娘是為了我,才去忍受不好的事。娘比任何人都幹淨!娘,等著我,我會好好讀書,等我長大了,一定賺很多錢,一定考個女狀元,把你接出來,讓你做世上最驕傲最風光的娘!”
那個夜裏,母親抱著她哭了一晚上。
厄運如影隨形,再次降臨這個家。
母親染上梅毒,傳給那些本就肮髒的男人,客人大鬧,老板將她綁到樓子裏,要她替她吞金自裁的母親贖罪,任憑她由那些已經染上梅毒的男客們羞辱。
她一路哭喊求救,希望有好心人來幫幫她,她的目光看向誰,誰便立刻轉身逃開,生怕沾上麻煩。
直到這一天,她才知道,地獄下麵還有十八層地獄。
當她陷入絕望,準備一死了之時,一個穿著風衣,戴著墨鏡的青年突然出現,三言兩語救了她。
她視他為救命恩人,不斷鞠躬感謝。
這個青年嘴角含笑,笑容蘊含一絲戾氣和邪氣,卻又令人溫暖。
“你要謝的人,不該是我,而是一位夫人。是她求我救你。”他不在乎地笑著說。
這個滿不在乎的笑容救了她,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上,天長日久,經年累月,少女的感激漸漸累積成了深沉的愛。
後來,她選擇西醫醫學,成了一名醫生,漸漸才知道,他叫做葉晏,請求葉晏救她的人是鬆平夫人,一個日本人。因為自身的遭遇,同情她,所以救了她。
而她深愛的葉晏,其實早已有愛著的對象,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叫做阮叢秋。
她親眼目睹過他們之間甜蜜的相處。她羨慕,但不嫉妒,衷心祝福他們白頭偕老,做一個默默守護他們幸福的人。
再後來發生的事,令她一度以為自己像鄰居們背地裏嘲諷的那樣,是個掃把星體質,凡是靠近她的人,與她關係親近的人,便會遭到厄運。
那幾年,她徒步跋涉千裏,走遍江南,做個赤腳大夫,積累治病的經驗,終於在一座山上發現珍貴的草藥,停留下來。
葉晏帶著他愛的姑娘向她求救。
他沒有絲毫猶豫,告訴她發生的一切,包括阮叢秋和薄玉煙是雙胞胎的秘密。他心愛的姑娘惹上了麻煩,有性命之憂,將來可能唯有借助薄玉煙的身份方能避禍。
他眼神中滿是對阮叢秋的擔憂,滿是不顧一切的瘋狂。
她震驚他膽大包天的謀劃,竟然敢算計凶殘的魚蘇少帥白頌年!天底下隻有葉晏敢這麼瘋狂吧。
可他眼裏的信任,令她無法拒絕,她甚至沒有猶豫,立刻答應了他。
她給阮叢秋換上山村人樸素的衣服,在她額頭眉心貼上一個假的胭脂色的痣,當每天下山打獵的周大壯經過山下時,他們把阮叢秋放在河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