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染梨花隨風落,掠起農家炊煙,山塚零星,蕭瑟正清明。
天近傍晚,雨不見停歇,反倒是更急了。山頂愈發料峭,高澤鳴將外套披在一旁的姑娘身上,單著件襯衫,一高一矮兩身影站在一塊石碑麵前。
滄桑石碑豎刻有一列大字——家祖高鵬羽化之地。
“高祖爺,我今年十八,按理說我不該過來祭拜您的,”高澤鳴雙手捏著香煙舉過頭頂,“您多擔待。”
按照高家的習俗,小輩二十未滿是不得登山祭祖的。奈何祖墳前枯草淩亂,沒人打理,高澤鳴這才歸於鄉下祭拜他雙膝跪地,向麵前墳墓磕了個頭,泥土地與頭碰撞的聲響分外清晰。這一拜,不光是祭奠祖先,更希望,祖宗在天之靈能保佑不知身在何處的父母…
但他堅信父母沒死,不然為何當年找了三天三夜,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你不用跪,語軒。”
“要你管。”蘇語軒沒瞅高澤鳴,二話沒說也磕了個響頭,“我叫蘇語軒,是高澤鳴的妹妹…”
“雖然沒啥血緣關係,但他六歲就讓我爸帶回家了,在心裏我就是他親生的…哦不不不…我就是他親妹妹。”
看著額頭上沾著泥漬,憨憨跪拜在那裏的蘇語軒,高澤鳴隻覺得眼眶裏有什麼東西在滴溜溜打轉…
六歲那年,父母往常上山種地,一去不回。村裏人說他們死了,他成了孤兒,沒人願意養他,村長把他送到城市裏的孤兒院。他像個患有自閉的孩子,隻字不語。院長看他可憐便帶回了家,此後他喚院長蘇叔叔,叔叔家有一女,名叫蘇語軒。
二人就那樣跪在石碑前,半晌無話……
“走吧。”日暮西垂,回城的話怕是深夜了,高澤鳴準備下山在禦家莊找個地方歇息。
“高澤鳴!你家祖宗發光了耶!”蘇語軒剛要起來,忽地感覺眼前有什麼光亮。
“別亂說,臥槽…?”高澤鳴以為蘇語軒的二哈屬性又犯了,可當他扭臉一瞧,也怔在了那裏。
隻見遍布墳頭的枯草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力,在夕陽的映襯下爍爍閃著綠光,隨風舞動生長。高澤鳴先前隻是聽說墳地鬼火什麼的,可這墳頭歡脫草算哪門子科學現象?難道祖宗是在生氣我常年不來給他修剪墳頭草??他眼珠子瞪得溜圓,隻覺得世界觀有點掉線。
蘇語軒倒是機智的很,連忙拉著高澤鳴說道:“再磕幾個頭!”
他忽然覺得今日一行有些蹊蹺,山頂的墳墓並非高家一個,過去還不時興火化,村裏誰家人死了便背到山頂直接挖坑埋了。可他今日從半山腰開始,就沒見過任何一個村民,清明掃墓的日子,山頂墓場也不見任何人影。
哐哐哐三個響頭作罷,墓碑前凹出了兩個腦門大小的泥坑。接著更讓高澤鳴嗔目的事情發生了——原本隻刻有單單一列“家祖高鵬羽化之地”的碑石,竟憑空閃出了幾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他跪扭下身挪到碑前,碑上鎏金楷體寫道:“萬靈蘇兮靈賦現、蒼生亂兮踏正道、物競天兮擇適者、山河碑兮印山海。”
“這啥意思?”蘇語軒也湊到了石碑前,打量著那似古非古的文字。
高澤鳴緩緩伸手,輕撫碑上文字,悠悠道了一句:“不知道啊。”
沒等到他們二人做出反應,那石碑驟然散出騰騰霧氣將他們裹挾其中。傍晚蕭瑟清風愈發刺骨凜冽,好似要封凍周遭一切。
眼下這種情況,哪怕是高澤鳴用盡九年義務教育外加一年大學知識,也解釋不清了。他隻覺得腦袋昏沉沉的,耳畔傳來模糊的聲音。
“高澤鳴!哥!”蘇語軒瞳孔脹起血絲,撕心裂肺的喊著。
她將霧中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石碑奮然從泥地中拔起,漫著金光,徑直闖入高澤鳴胸腔,下一秒血霧彌漫,濃煙四起。石碑消失了,留下的,是渾身淌著血,癱跪在地上的青年…
軀體內髒腑像是被什麼東西擾動,感覺有一鈍器堵在胸口,要死了麼?他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那梨花帶雨的姑娘…
……
潺潺細雨滴落臉頰,分不清是淚是雨;嫋嫋憂心家眷無音,道不明血親情愛。
遙遙問牧童酒家何在,向天一指;雨入愁腸,化作相思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