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塑料桶裏放著半桶冰塊,冰塊裏插著五瓶啟開了蓋的梅花牌啤酒。細看已經有兩瓶空了。一隻手掌從右上方斜探過來,修長的手指碰到一瓶,卻是已經空了的,手好像很失望,立刻移走,這次幸運地中了。
王發左手拎起他碰到的第二瓶啤酒,仰頭“咕——”地猛喝了一大口,“啊!爽!”,隨手把酒瓶扔回桶裏。整個過程中,王發眼睛一直就有離開屏幕,握著鼠標的右手也一直沒有停。
如果這時從門外闖進來位女生,一定會覺得這個專注的家夥很帥:一米八七的個兒,就算窩在電腦前也難掩其長大——屁股坐在路邊攤常見的那種塑料凳子上的家夥總不能說是高大吧?坐著還能說高的,那是狗;淺灰色的長褲,白色襯衫,映出勻稱身材;純棉柔軟的材質,更加襯托這個男性體魄散發的青春魅力。
可惜,這隻是如果。
現年26歲的王發連個女朋友也沒有。不是從來沒有過,而是現在沒有。
英俊剛毅的長相,不修邊幅卻又簡潔的打扮,懶洋洋的貴派氣質,王發還是超受歡迎的。
經曆過中學和大學的兩次正式戀愛之後,王發就再也沒和女生發展關係了。他覺得談戀愛要逛吵雜的大街,喝幼稚的飲料,真是太麻煩太無趣了。麻煩無趣的人生是悲哀的,王發一直這麼認為。所以大學臨畢業時,同學都忙著各種考證,想著進入各種高收入公司掙大錢,或是進政府當父母官時,王發很淡然。
“我有一個夢想,就是當個中學語文老師,每周雙休,一年三個月長假,給那些傻乎乎的青春期孩子們上上課,將他們腦中的各種各樣怪夢攪得一團糊,再用古今中外的浪漫文學給麵糊糊塗抹上光怪陸離的色彩,這簡直就像遊戲一般,太讓我著迷了!不!——這簡直就是遊戲!”十年前王發激動地說著這段話時,不但眼睛裏閃著亮晶晶的星星,眼睛周圍也閃爍著金黃色的星星。
十年後的今天。王發的夢想實現了,如願以償地當上了中學語文老師。學校待遇和福利還湊合,到學校兩年了,給他分了套兩室一廳一衛一廚一書房兩陽台南北通透帶裝修的房子。
“去學校上上給愚蠢的孩子們上上課,待家裏打打亂七八糟的各種遊戲,這才是我要的單純充實而有意義的人生啊!”這句話常常掛在王發的嘴邊——如果他能把這句話從心裏拎出來掛上嘴角的話。現在的王發,話已經不像從前那麼多了,至少熟悉王發的老朋友們是這麼認為。隻是,現在王發親密的朋友也幾乎沒有了。除了去學校上課外,基本就是宅在家裏,大多數時都是玩遊戲。
王發正在遊戲裏殺得起勁,右邊的褲腿突然被扯住了。說是被扯住了,其實是被咬住了——一隻渾身金黃色的狗眥著牙,一咬住褲腿往後就猛拖。狗兒勁挺大,愣是把王發腿給拽了過去。王發一下失去平衡,連人帶凳子都摔倒在地上。順勢把啤酒桶也打翻了,啤酒花一下子就淹了大片地板。
事情來得太快,王發完全是猝不及防,沒來得及“啊”一聲,就結結實實地給摔了一跤,不禁大為光火,躺在木板鋪就的地上,身下都是啤酒泡,太滑了,一時起不來,正好右手還拽著無線鼠標,就狠狠地朝狗兒扔了過去。
隻見狗兒躲也不躲,一伸頭,一張口,就把鼠標叼住了,信步閑庭地走到電腦桌旁邊,人立起來,兩條前腿往桌沿一搭,把鼠標輕輕地放回了桌上。
王發扶著地,側身坐了起來,頭發上的啤酒泡時不時發出破裂的脆響。
“鞋尋!看看你做的好事!”王發語氣帶怒意,但不強烈。扔了鼠標,稍冷靜點了。心想:鞋尋並不是存心要拖倒摔我,這大概是個意外吧。
被叫做“鞋尋”的家夥依舊扶著桌沿,歪著頭,看著坐在啤酒地上的倒黴蛋,伸著長長的舌頭,咧著嘴,嘴角向後向上抽動著,發出“嗬嗬——嗬嗬——”的聲音。
王發恨聲道:“你這家夥還敢笑!看我馬上就收拾你!”作勢就要起來。
鞋尋聞聲“汪”了一聲,聲音渾厚有力。伴著叫聲,飄然從桌上落在地上,向王發伸出一條前腿。
王發剛起身到一半,兩腿彎曲,背弓著,兩手還垂在屁股後麵,見狀不由一笑,罵道:“渾蛋!你這家夥,這就想要和解嗎?沒門!——”
話音未落,隻見鞋尋另一前腿也“忽”地起來,照著王發前胸就去。
一擊!
王發“轟”地向後,再次倒地!這次也沒“啊”出來。仰麵摔倒,還在啤酒沫上滑行了兩米多,直到頭撞上門才“響當當”地停下來。
這一次摔得可不輕,鞋尋“手”下一點也沒留情的意思,王發剛停止滑動,鞋尋就已經撲了過來,四蹄踏“雪”(啤酒泡),踩在他身上了,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看樣子,鞋尋已經在王發身上烙上梅花牌啤酒的標識了。
這下再無疑問,鞋尋這是在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