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未來的片段都隻是未來的一種可能,它可能出現,也可能不出現。當一種可能呈現的時候,就會有無數種未來隨之發生,即便是過去。因此,我夢見的所有未來永遠沒有定數,我夢見的一切過去或許正在發生。我夢見都是以我為中心的可能。總之,如果現實中再經曆一回,我甚至都不知道夢境和現實哪個是真實的世界。
——淩宇
這裏是夜晚十二點整的工業園區。盛夏的夜晚在這個老工業園區裏,除了夜風的主旋律,也隻能聽見機械轟隆聲連成一片狼藉而又雜亂的伴奏,但在某個破舊的車間裏,昏暗的燈光下,約摸可以看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正趴在鏽跡斑駁的桌子上沉沉地睡著。
今天的淩宇感覺似乎特別的累,並且這夜好像特別的長……這種感覺從師傅走後的三年來是第一次讓他如此倦怠頹廢,疲憊又困倦,乃至有絕望的心情,甚至連以往壓抑住的很多灰色的情緒都在抬頭,就像有一天他忽然發現自己被吊在黑暗的空穀中,無助的懸著,惶恐而無奈。
“汙濁的世界,讓人……永遠望不到邊……我恨……這世界!”
“渾渾噩噩的日子就是你給自己帶來的唯一幸事,你永遠不知道,誰給了你思想,誰給了你絕望,誰給了你希望?”
“是你自己!隻有你自己!所以……我恨……我自己!”
這個聲音逐字逐句從內心深處傳來,讓淩宇平放工桌的手掌微微抖動,手指有些顫抖地曲起。
在淩宇沉澱的夢裏,無數的回憶席卷而來:在破舊的城市邊緣,有幾個少年穿街走巷,大聲暢談,又在高處的天台上大喊大笑,大肆傾吐喜悅的青春;有一顆高大的芒果樹緊挨著小洋房,一個小男孩爬上大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花玻璃窗戶,隱約可見窗內有個清麗文靜的少女在彈鋼琴,她蔥白纖指輕舞,恬靜的眼眸帶笑;然後又有個紮著長馬尾的小女孩在小木桌上認真寫字,一個少年在一旁仔細地說著什麼……毫無疑問,這些都是淩宇的過往經曆,奇怪的是:淩宇一直在夢見這些過去但事後卻對此難以描述,用師傅的話來說這些夢就是淩宇“半吊子的能力”。
接著,卻是年幼的淩宇在烈日下練拳,有幾個大小孩在不遠處嗤嗤譏笑,與此形成生動對比的是另一邊靜靜看著的短發少女冷漠表情……轉瞬就出現了一個單薄消瘦的身影,臉色蒼白,短發淩亂,她站在紅彤彤的夕陽下,一聲不吭的紮著馬步,執拗倔強的眼神格外生動。最終記憶停滯在幼年跟隨師傅練拳習武的畫麵……
淩宇自記事起就一直跟著師傅習武。印象中的師傅身材又高又壯,留著簡單的平頭,相貌和其人一樣粗獷,特點是有著一廓灰白的絡腮胡。淩宇除了知道師傅是北方來的,並且從事著傳統的拳師職業,對於其他的背景就一無所知了。在下平山住的時候,村裏的大多數人都稱呼師傅為“古師傅”,師傅的客人好友直呼他為“古神通”。淩宇懂點事的時候,就曾聽村裏人議論過:“古師傅秋收那天抱回來的小孩,瞅瞅,沒想到一轉眼,現在都那麼大了……他爸媽也不擔心……”。在幾乎與世隔絕的貧困山區,小孩一般比較晚熟,六歲那年淩宇才意識到每個小孩都應該有一對爸爸媽媽,而不是隻有師傅,但小淩宇每次問師傅,師傅都回避他的問題,以各種理由敷衍過去。比如那天小淩宇哭著去問師傅爸爸媽媽的蹤跡,師傅沉默了很久也沒有回應,於是小淩宇又哭又鬧,直到小淩宇被師傅的鞭子狠狠打了一頓才過去了,從此淩宇對拋棄自己的“他們”不再問過多的東西。
就在三年前,淩宇十七歲,師傅在那年夏天匆匆地走了,說是要“了斷一件一直都應該做的事”,他離開之前隻留下了一些積蓄和聯係地址。
“師傅,師傅你還是走了,和他們一樣……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成為強者?還是,我,我隻是你二十年前撿來的便宜徒弟?”
淩宇的呼吸開始紊亂,眉頭緊皺,睫毛也微微抖動。
突然,師傅嗬斥道:“注意呼吸!吸氣,收勁,蓄力——”,接著他習慣性摸摸他那國字臉上的絡腮胡,聲音輕緩地說:“注意了啊,徒弟,這內家拳最講究養氣的功夫,氣隨身行,這也是一切硬功比不上的,但也是最難有成效的。”
“你要記住,永遠不要放棄這一點,這世界上最有可能突破人體極限的一門功夫就是我教你的這套內家拳術,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