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都是倒立惹的禍(1 / 3)

我本以為那就是自己

是個完整的自己

我還以為

我已誠實麵對自己

但看來

我從沒看清自己

終其一生

也沒看過完整的自己

努力追求自己

尋找自己的全部

但到頭來

隻找到一個麵目全非的自己

一個忘乎所以的自己

我有個卑微希望

當然也虔誠相信

有一天

在某個世界

我可以認識一個完整的自己

我想我們都可以

下午三點,坐落在朝陽區的華信集團總部大廈內,每層樓的小喇叭準時放送音樂。員工們暫時放下工作,跟著口令做廣播操。華信集團規定,每個工作日的上午十點和下午三點,總部員工必須參加每次十分鍾的廣播操鍛煉。

黃方安把我和他共用的小辦公室門關起,貼在門後做倒立。做之前,他言簡意賅:“十分鍾,一頓飯。”

這家夥,見不得我哪樣本事比他強,想衝刺我今年新創的記錄。他體格龐大,看來讓人生畏,但其實一身贅肉,“早被歲月掏空了皮囊”——這是他偶爾自謙的話。送上嘴來的肥肉,我毫不猶豫答應了。

但沒想到,他竟撐足十分鍾。當小喇叭消停時,他才聲音微弱地喊我去扶他。他貼在門上,不敢亂動,生怕扭傷了哪處筋骨。

我鼓勵他:“再撐撐,阿童木!”

他聲若遊絲,“別見死不救。”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努力創造奇跡,我心裏起了點奇怪的妒忌。有意等等,才放下手中的《理財一周》雜誌,走到門邊,抓住他的右腳踝。這是我倆互相搶救的老套路,隻不過以往不顧一切貼在門上的都是我。他左腿反轉,往地上踮,小心翼翼,很像一個腳心窩裏還頂著什麼玻璃杯的世界水平雜技運動員。

終於顫巍巍腳著地,他說:“鬆手。”

“講點禮貌!”我語氣強硬,按緊他右腳踝。

“你牛——逼!”

我笑了:“我可不是女動物。”

他萎坐在地,臉由於長時充血而通紅。抬頭看牆上掛鍾,對我一笑,很得意。但當他雙手撐地想站起,忽然皺眉喊了聲“哎喲!”齜牙咧嘴,大口吸涼氣。我很懷疑,“傷著了?不至於吧?”

我和黃方安是華信集團宣傳部的所謂中層,有資格共用一間小辦公室,二十平米左右,不必像普通同事那樣幾十人共一個大開間。因為我倆都覺得廣播體操太落後時代,每當音樂響起,要麼關起門來不做,要麼就創新,隔三差五來一回倒立。之所以能一直堅持,是因為每回都帶點彩頭,輸了的請去外頭吃頓中飯。

其實華信有員工餐廳,就設在大廈地下一層,早、中、晚餐都供應,口味不錯,衛生也有保障。而且集團補貼不少錢,價錢實惠。但再好的食堂,反複吃也要受挑剔,所以偶爾能去外頭吃頓飯,而且是贏來的,於是就成了件樂此不疲的事。隻不過,今天為這頓飯,黃方安要付大代價。

我扶他坐到椅上,給他揉背。但他痛得更難受了,對我使勁努嘴巴。我知道他的意思,沒辦法,隻好去馬總辦公室偵察。馬總是我們宣傳部的老總,要求很嚴,對員工考勤抓得特別緊。

馬總辦公室關著門,門縫裏看不到光。這段時間他很忙,因為集團馬上開年中工作會,他需參加各種預備會。我估計黃方安心裏有底的,催我打探不過是為印證。回來後,我對他眨眼,他示意我扶他起,挺好背,慢慢從房間出來,穿過外邊同事們的大開間,一直走到電梯口。他走得很慢,雙手紋絲不動緊貼褲線,從背後看過去,架勢穩,很有集團大領導的氣派,我隻能忍住不笑。

電梯好歹來了,幸虧裏邊沒人,他這時的表情都像即將痛暈。進去後,電梯門一關,就靠著我,到了一樓才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