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妖是一個壞人,別人都這麼說,連桃妖自己都這樣覺得。
她騙過人,騙的還是對自己最好的師父,她曾親手把師傅送上她自己最愛的男人的床。
她傷過人,傷的還全是那些愛她的人,那些人,有的為了她哭了,有的為了她瘋了,有的為了她死了。
她殺過人,殺的那些人個個與她無冤無仇,那時的她是個十足的瘋魔,她曾一眼未眨的將剛來到世上的嬰兒的鮮血吸幹,一百零七條鮮活的生命還沒來得及在這世上發出第一聲啼哭,就被她打入了又一番的輪回裏。
桃妖覺得自己真是壞到極點了,她也知道她不會有什麼好的下場,和尚教她的——生命輪回不需,因果報應不爽,她一直都記得的。
她對不起好多人。
她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師叔,對不起師祖……
她扳著手指頭,數不過來,又把眼前男人的手拉過來,男人的手很大,比她的臉還大,男人的手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桃妖數著數著有些心疼,小心翼翼的對著手吹了幾口氣。
“公子,你說,小妖以後還找不找得到你啊,小妖什麼都不怕,就是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桃妖說完以後,大手的主人一點動靜都沒有,桃妖知道她的公子去另一個世界了。
一棵大大的桃樹下,桃妖輕輕的撫摸著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的臉,生恐弄醒了眼前沉睡中的男人,男人的頭發斑白,臉上皺紋滿布,神態卻是一片祥和。
真好。
桃妖想。
這樣的公子不再讓她覺得高不可攀了。
這樣的公子不會再讓她滾開,然後大吼著罵她惡心。
這樣的公子身邊再不會有其它的女人了,公子也不會再去圍著別人轉了,公子的身邊隻有她。
隻有她了。
她的公子不是想這樣死去的,公子央求天帝讓他死得灑脫一些,幹淨一些,讓他元神破碎,流跡於三界之外,可是天上的那幫神仙不幹,他們說公子惡積禍盈,罪不容誅,非讓公子病衰老弱死痛後墮入三惡道,在畜生道、餓鬼道及地獄道之間世世輪回,生生受苦。
那時候,桃妖還想她以後可不能再去吃肉了,萬一是輪回後的公子身上的肉,那她該有多舍不得。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她亦是罪大惡極之人,得來的誅罰是魂斷魄消。
那樣,她就再也不能去找她的公子了。
風起時。
花落下。
桃花瓣被風帶離桃樹,悠悠揚揚的往地上掉去,清香嫋嫋,撒在人世,風繼續溫柔的吹著,落地的花瓣被卷了起來,和著還在空中的花瓣一同舞了起來,纏纏綿綿,如膠似漆。
風不止。
花飛揚。
桃妖仰頭望著漫天的桃花,想起了第一次和公子見麵的光景。
她站在粗壯的桃樹枝上,朝下看,公子則躺在桃樹下麵的草地上,似乎是睡著了。
一個頭上長著兩隻角的怪人,一個美到過分的人兒,不知是男人還是女人,她靜靜的看著公子,連呼吸都變得拘謹了起來。
看著看著,閉著的眼睛乍然睜開了,她被驚得差點從樹上掉下去,公子見她慌亂的表情笑出了聲,說道:“嗬,我當是誰,原來是一隻小小的桃妖,桃子也是可以成妖精的啊。”
桃妖?
桃子妖精?
她沒有父母,也沒有朋友,所以她沒有名字,她不需要名字那種東西,因為沒人會去在意的。
桃妖,還不錯的名字,她想。
後來找到了公子,可是公子卻全然不記得她了,她認為不要緊,隻要她記得公子就好了。
她常常做一個夢,夢到她和公子一起住在桃樹下的一個茅草房裏,還有一個他們的小孩兒,她做好飯,公子從外麵回來,或是去會了幾個老友,或是得了幾個獵物,或是背了幾帶食材,總之神采奕奕,喜逐顏開,找她討要獎賞,小孩兒這時就會跑來,圍著他倆蹦蹦跳跳,嘴裏還不住的吐出歡快的語言,然後夢就醒了,她是被笑醒的,醒後又是一陣失落,她知道這個夢怎樣都是實現不了的,所以她隻敢做夢而已,還得是偷偷摸摸的做夢,雖然會失落,但至少之前還有竊喜,一喜一悲,心也在做著伸張運動,其間得到的滿足感夠她果腹好久。
這天,公子讓她帶他去看桃花,她歡樂極了,起初是她扶著公子在走,慢慢的公子使不上多少力了,最後變成了她背著公子走,公子在她的背上斷斷續續的說,等到以後就換我來背你吧,該我背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