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黑暗帶來的是對光明的希冀,那麼祈求光明的代價是否是永墜暗夜的黎明。
身子佝僂的蔡東升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麵前白雪皚皚的無碑孤墳也回答不了。
隻有真正的死亡才能聆聽來自死亡的語調,蔡東升如今活著,薛仁川卻是死著。
寒夜一如既往靜謐,在這片漆黑大陸像是挽歌結束後的永久安眠,綿延不絕的白雪掩蓋掉一切渴求生的力氣,酷寒死寂似乎是它能帶來的唯一。
也隻是唯一。
但,雪總有化開的一天,就如同誰也阻擋不了春日來臨。
可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在這殘破不堪人寸草不生的遺棄之地。
在這遭受原力核彈洗禮無法生存被光明遺棄的黑暗世界。
在這專門用來堆砌垃圾遺棄廢物流放死囚的破敗世界。
終究不會有人會回答這個問題。
伴隨著傾倒上層大陸生活垃圾的飛行器的機械轟鳴,探照燈燈光漸漸在黑暗中打開一條缺口,那是遺棄之地為數不多的“生命光源”。
這條長長的光源,如同鏈接上層大陸與遺棄大陸的生命紐帶,帶來了遺棄大陸不存在的真正幹淨的食物水源,哪怕隻是上層世界拋棄的食物垃圾,哪怕已經腐朽發臭,即便生了黴菌。
不就是這樣嗎。
如同富貴與貧窮,富人棄之如敝履而窮人珍之若美玉。
上層大陸的哪怕垃圾也不存在輻射,而遺棄大陸是被原力核彈輻射後的遺棄世界,一旦誤食被輻射過的食物人體可能出現不可預知的基因變異。
變異有好有壞,但最終結果都是加速令人絕望的死亡。
圍繞著上層大陸傾倒垃圾的飛行器帶來的“生命光源”兩側,便是數百萬人聚集的集中營。
數百萬人中有曾經原力核彈爆炸後苟活的後代,大部分都是被上層大陸流放的死囚。
此處沒有組織,紀律,正義,廉恥。
也不存在貧民窟,有的隻是如同狗一樣弱肉強食的自然體係。
因為搶奪活著的資源,所以要爭奪、殺戮、抵抗,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駭人聽聞的慘劇。
在這食物匱乏之地,對於某些人來說,人的屍首才是真正的無上美味。
此刻的天空正源源不斷傾泄著來自上層世界的生活垃圾、工業垃圾,夾雜在其中的還有數百數千位流放此處的帝國死囚。
飛行器的下方無數瘦骨嶙峋的人們正在保衛著自己地盤,希冀降落到自己地盤的垃圾中能夠翻到食物。每一片領地都意味著生存的權利和不可侵犯,所以不時聽到越界帶來的怒吼和廝殺。
這一刻也是遺棄之地最危險的時刻,為了保護幹淨的食物來源,人性的惡與卑鄙最大尺度的闡述著死亡與被死亡。
蔡東升此時無法關心這些,經曆了數不清的磨難輾轉上下層世界,終於來到這塊土地前,望著這座山丘上被雪掩蓋的唯一一座孤墳,像是定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