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同誌們，靜一靜，靜一靜。”馮政委用手敲著桌子說。揚聲器傳來震耳的轟鳴聲在大廳裏回蕩。大家調整下桌椅，端正好身姿，隨著閑聊的斷斷續續，看報紙雜誌的折疊好胡亂朝椅子下麵一塞，吸煙的狠吸一口，長長的一支煙一下子下去半截，剩下的往椅子後麵的煙灰缸裏一按或往腳下一丟用腳一踩一擰，噪雜的聲音又持續了好長一會，才慢慢的靜下來。像夏日的流星，消失在茫茫的天際，繁星點點的夜空又恢複了恬淡的寧靜。“噗—。”長長的一聲，不知道誰放了個屁，好像使勁故意調節，抑揚頓挫餘音繞梁，足以使人三月不知肉味，引起大家哄堂大笑。於是有人掩鼻屏息，有人伸出巴掌急促地扇去汙濁的空氣，有人抵著頭又開始說笑了。
“領導沒有來，梁仁傑開始講話。”有人戲弄梁仁傑說。
大家都扭頭看看梁仁傑，梁仁傑動了動斜靠在椅子上的肥胖的身體，睜開眯縫著的小眼，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滿臉無幸地笑著說：“好事不找我，怎麼壞事都安在我身上？”
“誰說是壞事。你這一放氣，等於給空氣噴了清潔劑，大家為之一振，領導來了大家還沒這麼精神呢？”有反譏說，接著又傳來開懷大笑。
揚聲器又傳來馮政委手敲桌子的轟鳴聲，大廳裏旋即又恢複了平靜。馮政委這時嚴肅起來，麵帶怒色，語重心長地說：“同誌們啊，讓我怎麼說你們呢？這是開會！請遵守會場紀律，這是對別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馮政委頓了頓，搖了搖頭，像是無可奈何的樣子，接著大聲說：“下麵我宣布一下會場紀律：不準吸煙，不準交頭接耳，不準大聲喧嘩，不準睡覺；認真聽，仔細記；請關閉手機。等一會，李局長一到，大家立刻全體起立。現在請大家克製一點，保持安靜。”
瀛洲局競爭上崗動員大會在瀛洲局大樓的會議室舉行。會議室厚重的清一色紅色桌椅、漆亮的米黃色木地板、飄動的黃色的窗簾以及金色的屋頂彰顯皇家般的高貴與肅穆、典雅與溫馨。大廳裏牡丹花瓣狀造型的吊頂，鑲嵌著晶瑩剔透鑽石般的梅花狀的吸頂燈，折射著五顏六色的瑰麗燈光。主席台上桌椅擦得一塵不染，返照著人影。桌子上麵一溜排開馮政委、李局長、劉副局長三人的座簽。椅子後麵懸掛了莊嚴的瀛洲局局徽，在耀眼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局徽兩旁斜掛著鮮豔的迎風飄揚的紅旗。主席台上方懸掛著巨大的橫幅，上麵寫著“瀛洲局競爭上崗動員大會”。主席台下麵坐在前排的是科長級人員，政紀科長石峰，辦公室主任朱長斌，行政審批大廳代科長何國棟。大廳角落裏的空調冷風泛著白氣，伴隨著壓縮機的嘶嘶聲，呼呼而吹。隨著冷風的吹過，橫幅微微翕動。報紙、電視、廣播等各類新聞媒體記者攝像機、錄像機和錄音筆早已擺好，在靜靜地等待。如同一場宴席，菜已上齊，酒已擺好，靜等客人的到來。即使餓了三天的小孩，眼巴巴的望著哭喊著，饞得垂涎三尺，客人不到那是絕對不能開宴的，否則就是不恭不敬。何況李局長是瀛洲局一局之長呢？
“起立。”隨著馮政委一聲令下，大家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動作錯落無序，東搖西晃，此起彼伏；人員參差不齊，橫看成嶺側成峰。眼看著李局長緩緩地出現在主席台的後門，戴著水晶墨鏡，上身穿著好像洗了百遍磚色休閑體恤衫，腰係扣環鑲著金邊的經典唯美棕色休閑腰帶，下身穿藍黑色休閑褲，腳蹬擦地晶亮晶亮的棕紅色休閑皮鞋。別看李局長穿著休閑得不能再休閑的服裝，有人計算過這幅行頭不下八千八百八十八元，那還得除去昂貴的內衣。長長的臉，布滿像刀刻一樣的皺紋，嘴巴像特意拉長一樣，可是用過了勁，再也收不回去。估計賣化妝品的見了一定欣喜若狂，一盒化妝品也抹不平他那臉上的縱橫溝壑。如果說皺紋是知識淵博的象征，如果按有一個皺紋是大學生，有兩個皺紋是研究生，那麼李局長的知識淵博程度則是遠遠超過博士後的導師了。隻見李局長朝主席台闊步走來，如入無人之境，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緊隨其後的是劉副局長。與其說他一臉橫肉，倒不如說是兩腮兩邊掛了一幅豬臀尖更確切些。永遠洗不盡的油膩，即使冬天也放著溜光。好像被胡屠夫剛剛打過一樣，何況現在盛夏時節，人人汗跡斑斑，而他更是滿臉流油。劉副局長小肚子朝前突起，人沒到肚子就到了。如果不是他始終保持著努力後仰之姿，還真怕他被小肚子墜得要朝前趴過去。這樣一來，腰帶便整天搖搖欲墜，和人見麵說話前，必須祥裝一手掐腰，實際上是暗暗地往上提提腰帶，以免出現褲子當場掉下的尷尬局麵，人稱“提褲哥”或“褲哥”，後來慢慢地演變成“酷哥”。隻見劉副局長提了下褲子，朝左麵看了看李局長，掮了掮屁股，訕訕地坐下。好像乖巧的孩子，做任何事前都眼巴巴地看著嚴肅的父母以征求意見，生怕做錯了事挨罵。接著李局長司機徐德誌小心翼翼地把李局長的茶杯輕輕地放在桌子上。辦公室的秘書趙豔急衝衝地走上主席台，熟練地放上茶葉衝上熱水。茶葉在杯子裏上下翻滾，最後慢慢地沉下來齊刷刷地站立著，如雨後春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