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一走出輔導員辦公室, 立刻飛奔向自己的坐騎, 生了鏽的鏈條拖著那輛自行車, 熟門熟路地來到了他打工的酒吧。
剛到傍晚, 酒吧還沒開門, 白川是來領薪水和做最後的道別的。
他從大一起在這家酒吧打工, 從侍應生做到調酒師, 如今已經是第四個年頭了。雖然每晚都被傾軋掉好幾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但時薪真的不錯,如果不是因為收到了正式的offer, 白川還真不願意辭掉這份兼職。
昨天是他的last day,本來打烊之後就可以和老板結算,但包場的客人鬧出了一點糾紛, 有幾個人喝著喝著上了頭, 不知怎麼抄起酒瓶開始撒瘋。白川眼看著吧台邊的一個青年快要被戰火波及,好心拉了他一把, 結果自己手臂上掛了彩。
局麵很快被保安們控製了下來, 老板忙著調解現場, 讓白川自己趕去看個急診。
白川當然沒錢去看醫生, 不過難得提早下班, 開開心心地踩著小破車回到宿舍, 找了兩張邦迪把傷口一貼,倒頭就睡。第二天起床隻覺得神清氣爽,完全不記得自己受了傷的事。
到了酒吧, 老板自然關心了一下白川的傷情, 還提出要報銷醫藥費,白川擺擺手說不用,又謝絕了老板提出的吃個飯歡送他的提議,馬不停蹄地朝下一個目的地趕去了。
今天是個大日子。
不是他白川的大日子,是秦皓的。
沒錯,今天是秦皓第一次開個人演唱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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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川和秦皓從小家住對門,一塊兒摸爬滾打長大的。
到小學畢業之前,白川看秦皓還和隔壁張三李四王二狗子一樣,該打打該鬧鬧,踹屁股的時候絕不心慈手軟。
但是到了初二的時候,秦皓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長著長著畫風突然就和一群小屁孩不一樣了。以前跟大家一起糊泥巴的那張臉,洗幹淨了眉清目秀到令人驚歎的程度,文藝彙演時上台領個唱,小西裝一穿、小身板一挺,讓幾個同學的媽媽看得目不轉睛,從此隔三岔四讓自家熊孩子給秦皓帶零食吃。
白川那時候的審美水平還停留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雖然隱隱約約覺得小夥伴站在人堆裏特別紮眼,除了不太忍心朝他屁股下腳以外,倒也沒啥別的感觸。
真正讓白川領悟到自己的青梅竹馬是絕色,還是在高一文化節的時候。
白川和秦皓一路孽緣,上完九年製義務教育後還是同班同學,那年文化節他們班裏排了一台話劇《哈姆雷特》,秦皓被全班公投為男主角扮演者。根據台詞設計,這本來是個惡搞節目,頗有現在網劇插科打諢的風格,排練時大夥也是笑得東倒西歪。
然而正式演出時,秦皓穿著租來的戲服,一身繁複的中世紀宮廷裝束襯得他膚色越發白皙,不僅沒有眾人預想中爆笑的效果,反而被舞台的強光打出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秦皓登場的那一刻,整個大禮堂鴉雀無聲,隨後,在女生們此起彼伏的驚歎聲中,白川終於承認自己人生中的前十多年是瞎了狗眼了。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什麼白川和他愉快的小夥伴了,他變成了秦皓的裙下之臣。嗯,通俗點說,就是腦殘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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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川是一個勇於直麵慘淡性向的人。小時候他沒少抄秦皓作業、搶秦皓玩具、把秦皓撲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從今往後,這些他當然不會做了,不僅如此,他還要翻倍的補償人家。
於是乎,秦皓發現那個挺煩人的發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早上溫好的牛奶和熱乎乎的包子,是書包裏做完的作業和訂正好的卷子,是考試前劃好重點整理打印的筆記,是籃球賽上穿過對方五個人送到他手上的那顆球。
還有,是他在櫥窗外看了一個月後突然消失、又在他床頭出現的那把吉他。
到高考的時候,秦皓對白川這個跟班的滿意度已經達到了曆史巔峰,甚至在填報誌願的時候,他都主動打電話問了問白川要不要和自己去同一個城市。
電話裏的白川欣喜若狂、不用看畫麵就知道他一定點頭如搗蒜。白川的成績本來就比秦皓好,最後自然是如願以償,兩個人一塊提著行李箱上了往東的列車。
秦皓的考分堪堪過線,誌願是被調劑過的,和白川不在一個係,自然也就不可能在一個宿舍。開學沒到一周,白川扭扭捏捏地問秦皓要不要一塊出去租房子住,秦皓那會兒已經在組樂隊了,正嫌住宿舍晚歸不方便,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