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開丫頭婆子,背過身看著那一園子的桃花,越想越委屈,不覺淚眼婆娑。紫然遠遠看著,知道她是個要強的,也沒敢走近。
宋西蘇打馬氣哼哼地走了一段,才想起要跟阮微月把丙姬做的事透個底,也好叫她心裏有數。又騎著馬氣哼哼地回來。隻是進了園子,見她梨花帶淚這番景像,
到是怔了半天。阮微月看柔弱,實則有些倔強又剛強。向來不是這樣看著園中景致就感風傷懷的人。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剛才做得太過,竟然就這樣傷了她的心?氣
也消了些。她也隻是擔心蘇長春,並沒有別的意思,許是自己想多了。心中覺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不覺好笑,又有點舒坦。見紫然遠遠地向自己行禮,悄悄過去接
了她手裏的毛披肩,揮揮手,叫她下去了。
上去給阮微月披上披肩:“寒氣這麼重,還站在這裏看什麼景兒,仔細傷了身子。不知道自己有著傷在身嗎。”
阮微月聽了他的聲音,慌忙抹了淚,隻做沒事的樣子。
見她這樣,到有點好笑說:“蘇長春隻是不見了,又不是戰死。日子過得不開心,微服出去走走也有可能。他是我大哥,我自然是記掛著他的。這不正著人去查嗎。你現在這樣不理我,又是嘔的什麼氣。”
聽他這麼說。阮微月也沒辯解。隻低著頭沒說話。想想前幾日在宮裏的事,把懷裏的黑指環拿出來,磨梭了片刻,塞給宋西蘇說:“既然是天下隻一雙的,妹妹霸著也不是個事。你且收回去,換個適宜的輕賤的,再給我吧。”
宋西蘇一怔,也沒料到她記著的還有這件事。指環拿在手裏也不知道要怎麼說。二個人靜靜待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是就這樣什麼都不說,難不成真拿回去。又
似不好。隻尷尬道:“她自幼被當做兒子養的,你也知道公孫家都是武將。那什麼天下無雙的,都隻是江湖道士的混話,隻當哄著她開心罷了。”
阮微月聽了,心裏到有些鬆懈下來,隻強硬道“關眠起什麼事,哥哥到不必講這些話給眠起聽。眠起又不是哥哥什麼人。到費了您的口水,與個外人說話。”
宋西蘇被說得麵紅耳赤。‘外人’這話確實是他自己說了的,隻是那時候總不是因為那位大小姐是個不好說話的,隻能哄著。但怎麼這話繞彎從她嘴裏說出來,
聽了卻讓人那麼不是滋味。讓人惱怒又偏找不出話來反駁。他向來是個冷麵的,今天這般都是極難得了,卻沒料隻碰了個硬釘子,麵子也下不下,冷哼了聲索性狠狠
把那指環往桃木林裏一擲說“不要就丟了吧又不是什麼稀罕物。”轉身就走了。
紫然躲在林子邊看在眼裏長歎了口氣。又故意重重走了二步出來跟發著怔的阮微月說:“主子,外麵都下了寒氣了,咱們進去罷。”阮微月低著頭也沒言語。回房子自是叫丫頭們上來服侍著洗漱好,就歇下了。
睡到半夜,又叫起紫然來,推著她在桃林裏挑著燈找了好些時辰。好不容易找著了,似不在乎說:“都說是用來盟誓約的東西,丟了不是平白便宜了他。咱們沈家,還指著他呢。”紫然笑著接話說“可不是。”又摸摸她的手,冰涼的。回了屋加了炭火。
第二天阮微月還是病了。清晨的時候就開始有著低燒,午間又重了些,隻是昏睡提不起精神。尉遲浩田過來的到是快,安國君為方便看診,也給了他個小園子在外院,進來到也不是很遠。
把過脈又看過診,隻說是勞累過度又思慮過重。再加上身上本來傷就沒好利索,讓邪風入體。開的也都是些溫和調理的藥方。臉色卻有點木木的,若有所思。
看過診才歇下,小丫頭進來說,有位公公求見。
呂壽並沒穿太監服,隻一身平常人的打扮,阮微月一時竟沒認出來。請他坐下。喝了茶,呂壽站起身,深深地對她做了個揖。慌忙叫紫然攔著“您這是幹什麼。”
“呂壽,這是承姑娘的情。”呂壽作勢,看樣子頗為誠執,之前那副裝腔作勢的假恭敬一掃而光“大小姐對奴才有心。奴才當時是做好了跟大小姐去的打算,隻
求安國君保奴才滿門平安。幸得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機敏過人。您也放心,奴才知道該說什麼,怎麼說。絕不會壞了您的事。以後也會守口如瓶。”
“呂公公做事,眠起有什麼不放心。那日聽了王上的旨,那一長串的恭維,就知道公公也是幫忙打點過的。公孫小將軍,一介武夫,不是會幫眠起美言至此的人。”阮微月試探著問問。
“奴才不敢居功,隻不過幹爹在王上身邊當差,公孫小將軍去報了信,述了情,就順水推舟罷了。”他恭敬地向王宮的方向做了個揖,似對這位幹爹很是尊敬。阮微月想到那個立在昭襄王身邊的老太監,笑笑,沒有再問下去。
見呂壽似有話要說,又會意把丫頭們都支走。紫然立在門口。向外麵看著。
他才開口說:“大小姐可知道,這園子外麵那麼二尊怪是做什麼用的?”
阮微月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問這些。疑惑道:“看樣子,是鎮魂的神獸。不知道眠起說得對不對。”
呂壽點點頭。“那可是守墓的畜生。您眼神真正的厲害。”頓了頓。
又捂著嘴笑笑說“太子殿下立了公子異人,還真是件大喜事。連王上,都驚詫了。說,臨陣變將。莫不是慧眼識賢?又說,咱們太子爺的眼光不會錯,當即就準
了。這嫡長子,以後是什麼身份,大家都是心知肚名。您如今也算是坐實了身份,以後奴才還省不得要叫您一聲,長公主。”說罷笑著給阮微月做個揖。阮微月受不
起,忙坐起身虛扶扶他“看您。折煞眠起。”
呂壽見阮微月如今受了詔,賜了姓也仍是如之前對他以禮相待,也高看了她幾分。“我們這些奴才,倒是不懂什麼叫慧眼識賢。也不在意這些,過來太子府,也
就是給您道個賀。再者如今季節交替,您呀,也注意著點身子。這天氣,說變可就變了。看著美,隻怕轉眼又雷霆萬鈞。這天氣,可不說翻臉就翻臉嗎。”意味深長
地看了阮微月一眼。
阮微月聽著他一番似話中有話。從臉上又看不出個什麼來。想要問。老太監擺擺手阻了她又笑道:“有些話,本不該奴才說。但誰叫奴才是個嘴碎的。小姐深得
安國君寵愛,王上也疼惜著。今兒還有人說呢,要說這朝上朝下的,也不少適宜的公子哥,隻怕卻是配不上小姐的。要說起來,大月過來提過二國聯姻的婚事。如今
宮裏要麼年齡尚小,要麼都嫁做人婦了。您那天也看到了,琴公主,自是不肯去的。大月在鹹陽,趙國也沒走。咱們都城可真是熱鬧,隻差沒來邊匈奴的人了。要說
趙國主,是個有意思的,上次訪過咱們大秦,點了水晶餃子,結果想吃的是牛湯鍋。”感歎著,“奴才不好做呀。到虧得朝中有七巧玲瓏心的臣子在。趙國主在想什
麼,猜出的真正的透徹。要是想做什麼,也是事半功倍。”說完這些,就借著說還有差事要辦走了,紫然追上去送打賞也推脫了。隻說是應該的。見他是一片誠懇,
也就沒有再勉強。
隻是這一番有的沒的,八杆子打不著的話,聽得阮微月一腦子糊塗。鎮魂放在園子門口,是有點怪。但說是看她被刺受了驚嚇,以鎮心神,好像也不為過。後來的雲啊雨啊,又有幾分叫她警惕著事情有變的意思。聽到大月要和親這一段,心中沉了幾分。
心裏念著這個呂壽,要說也不說清楚點。這打啞謎似的,說了不跟沒說似的嗎。反倒讓她提心吊膽,又沒個頭緒。
紫然進來,也是心事重重。想了半天問:“奴婢是奇怪,公子仆為了您打雲南郡,誰不知道?現在公子異立了嫡子,公子仆失了蹤。這算哪門子的喜事。要說賀長公主,這是不是也太遠了點。”
“恐怕是賀宋西蘇的。叫咱們知道。我跟父親前一天進宮,後一天就立了宋西蘇。這事,可都被按在我們頭上。指不定有誰恨的牙癢癢呢。怕是聽說了什麼,過來報個信,又不能直說。”
二人麵麵相覷,看著紫然也愁眉苦臉的,不由笑笑擺擺手說:“愁什麼。水來土掩。能把我吃了不成?得空,你打聽打聽,這鎮魂獸,是誰主張放的。這才是正經的。”
紫然應聲,服侍她睡下。出了外間看到尉遲浩田還沒走。
從布簾縫裏看看內間,皺著眉低聲向看著醫書的尉遲浩田說:“你說小姐這是怎麼了?上次重傷成那樣,硬是痛都沒說一句,昨兒卻哭得多傷心。性子也不是說
不好,隻是與以往相比,總覺得,哪不同了。您說,那日我們抓著那個換藥的陳嬤嬤,難道真是第一回換就給發現了?會不會早下在藥裏了?您剛才看診,可瞧出什
麼來沒有?”
尉遲浩田沒有回話,隻是一頁書看了半晌,也沒見他翻頁。
紫然見他不回話,拿手裏的書卷戳了他一下,又問了一遍,他才像回魂似地說:“養著吧,多歇息著,不礙什麼事。明兒我再給小姐開點固本的藥方。隻是這次
雖然是在自己園子裏,也要小心些,畢竟是新園子。不要再給人鑽了空子。飲食上,也注意些,每頓吃些什麼,也都告訴我一聲,怕有什麼相衝的。”
紫然點點頭。才安了心。進去在小塌上歇息下。
尉遲浩田見她進去,索取性放下手裏的書,怔怔看著燈花出神。
服過藥,次日阮微月就好了些,隻是覺得沒什麼精神。怏怏的。柳築那邊,也沒個沈尚易的消息。醒來發了半天呆,也懶得動。屋外二個新丫頭沒見主子醒,半依
在門口高一聲低一聲地說著閑話。無非東長長李家短。哪家公子在那種不幹淨的地方一擲千金了,候爵府的新貴人又鬧了什麼笑話。
隻說到自己家的小姐身上,聲音卻低了好幾分。
“幸得生在帝王家,不然那容貌要生多少禍端?”
另一個嘖嘖嘴說“如今也不太平。那——”
卻聽到外麵一陣的腳步聲。二個慌忙停了話頭。進來稟報說,趙管家來了。見阮微月醒著,慌忙叫給梳洗打扮好,又去廚房叫紫然。小姐一向是習慣了那個丫頭的。退出來後不免得打自己嘴巴子。也不知道主子聽去了多少。
跟著趙大進來的,還有穿著一身花裏胡哨的綢緞袍的沈尚易,帶領著一股子脂粉氣。見他們二人一起進來。阮微月到是有些吃驚,隻是看到沈尚易如今好好地回來了。心裏一鬆之後,更是怒氣衝天。一看也知道他這些天都跑到哪去了。
而沈尚易,進來見了躺在床上的阮微月,愣了一下。又低下頭。臉上卻並沒有什麼表情。柳築今天兒一大清早,天還蒙蒙亮,就衝到花樓的姑娘門房裏,才把他
找回來。又怕阮微月還擔著心,急匆匆地帶過太子府來。隻是府門口換了護衛,卻是不認識這人,不讓進。最後趙大遇見了,才幫忙帶著沈尚易進來了。謝過趙大,
他就辦自己的事去了。
二姐弟互不理睬對峙了半天。跟絕頂高手要決以生死似的。紫然過來探頭見這二位這樣立著。縮了頭,在門外守著,打發丫頭婆子都去做自己的事。
屋裏二個對峙了好一會兒,沈尚易不耐煩地抓抓頭“我累死了。沒事我要回家睡覺了。”
“你去了哪兒。你可知道家裏找成什麼樣子!!我們這些人有多擔心?”阮微月氣急。
“你如今都不是我們家的人了,何必再管我怎麼樣,總歸我是在外麵死了也好,誰管得著。”沈尚易怨恨地瞪著她。轉身便要走。
阮微月當即愣住,沒想到他竟然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話。但見他要走,條件反射似地,掙紮著要站起身去拉他,卻不防拉扯到床邊矮桌上的琉璃燈台,整個人從床上撲出去,一陣劈叭的響。外麵紫然聽到這動靜大驚,往跑回去,見沈尚易頭已經停下步子了,卻沒去扶他姐姐。
阮微月整個從床上滾下去,慌忙過去問可還好。幸而隻是磕了額頭,又扯動傷口有些痛。到沒多痛。
隻是沈尚易這句話‘你如今都不是我們家的人了’卻是重重地傷了她的心。趴在地上回不過神。紫然過去試著搬弄了她一下,她也不喊痛,隻咬著嘴唇不說話。一下也不好下手,生怕搬出個好歹來。
紫然見狀知道是二個鬧了脾氣,見沈尚易停了腳步,呆在角落,隻低頭不語。不覺氣急。“少爺,小姐如今不好有一段了,昨兒還發著熱。又提心怕您在外麵有個好歹。一日比一日吃得少。且不管今兒是為了什麼,您就看在小姐受這些罪。且服個軟不行嗎?”
他也仍是不言語。
阮微月委屈之極,又怒火難熄“你還與他說這些做什麼!!合著在他眼裏,我不過是個外人。他自是有要親近的人了。我還敢勞他沈家三少爺服個什麼軟。送客!!”
想罷又從懷裏摸出玉印狠狠向沈尚易一丟。“既是不要我這個外人管。帶著你的家產自與你的家裏人和和美美去。”用力過猛,拉扯了傷口。痛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卻是淚如雨下。見沈尚易不動。又是怒火上竄指著他吼著:“還不滾。看我沒被氣死,不安心是不是!!!”
沈尚易被她一激,一腳踢在玉印上,真個轉身就走,紫然慌忙上去拉住他。“這可不能怪小姐發這麼大的脾氣。您也真是的,哪兒聽了些混話到是記在心上,不
是一家人這樣的話也說出來。如今家裏的樣子,說來說去,總不過是些居心叵測的奴才從中生事。您怎麼能聽信他們?小姐如今做這些,哪一樣不是為了您。如今這
一鬧,您不是要了小姐的命。”
“我什麼時候聽了奴才的編排了。隻把我住那裏一丟,這都多久了。姐姐可曾去看看我好不好??不要我殺那些奴才,不殺就是了。怎麼個還是不回去?如今還
在這太子府裏住著。年府的奴才說,前二天王上還下了什麼詔,叫著改姓趙。左右是不要我了,還假模作樣地找我回來做什麼。索性就看著我在外麵浪蕩死算了。”
說罷使勁一腳踢在門上,活頁的門扇橫橫地脫了框飛出去。甩開紫然的手就走了。外麵也是一驚,沒聽到吩咐卻也不敢上前來。
紫然見阮微月隻是不說話,低頭垂淚。又忙喊阿耳跟著沈尚易去,別讓他又胡跑了。秋二個秋丫頭進來,三人輕手輕腳把阮微月抬回床上去。隻是阮微月卻是結
結實實地大哭了一場。想到沈尚易如今被人教唆成這樣,心中像被針紮似的,恨年曾明是恨得牙癢癢。紫然也看得心酸。打了熱水一邊給她擦臉,一邊寬慰她。
這邊正說著,隻聽得外麵一陣子環佩叮咚的。似曾相似的女音高高地打了個嘖:“這太子府,怎麼還不如咱們公子府呢。門都飛出來了。落魄成這樣?”也沒得丫頭進來通報,人自己就進了裏間。卻是好久不見的莫姬和見過一麵的趙子亞。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婆子。
阮微月讓紫然扶自己躺好,隻怕被她們看到自己在哭,胡亂擦了二把淚。翻身向裏麵側睡著。隻想著打發她們走再說。這幾日傷口好些,她動作也便利了。這個身是翻得極利索的。卻被第一個進門的莫姬看了個清楚。
二個秋丫頭服待這幾個主子座下。紫然笑說:“真是的,咱們小姐,昨兒受了風寒,剛請尉遲大夫看過。如今服了藥,正好睡下。恐怕不便跟二位主子說話——”
“喲。您這是說哪的話。嫡女可不就是要端著架子的。剛進門看,還好好的睜著眼呢。我們一進來,就睡了。也不知道咱們二人,是哪位不招大小姐待見了。”說著拿帕子掩嘴掃了趙子亞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