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荒野郊外人煙荒蕪,樹木卻長得茂盛,草也生的很高。初秋的天氣,夏蟲收了鳴聲,這片郊野十分寂靜,隻有秋風偶爾吹過樹林,發出“簌簌”風聲。
一陣風過後,四下又變的安靜。現在已是半夜,這一片草地,這個時候,連一隻動物也看不到,卻有一個人臥在草從中。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無聲無息的睡著。
連我躺在草叢中一動不動,他太累了。他一路向南逃亡,已經過了半月,他也不知道現在走到了哪裏,離雲南府還有多遠。
他心愛的棗紅馬,在一個三天前的夜晚丟了。那天他以為已經擺脫了追蹤,可還沒好好地放下心來,就半夜在客棧被驚醒,來不及牽馬便逃跑了。
這三日,全是他自己步行過來的,不敢走大路,一路上選偏僻的小路走,不管草地荊棘。現在身上滿是傷痕,衣衫破***乞兒還不如。連我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以前他是多麼風光,大姐寵冠後宮,二姐是平南王妃,父親是當朝丞相,皇親國戚中誰及得上他半分風光?而且他自小生長在姑蘇梅花山莊中,與莊主溫如玉一同長大,梅花山莊在江湖中地位超然,江湖中人,誰不尊稱他一聲“連三公子”?
曾經住的是玲瓏寶閣,吃的是山珍海味,前呼後擁,一呼百應,然而這前後也不過半月。
半個月前,“當朝丞相不甘屈居人下,勾結他國意圖謀反”一事,轟動了全國。連我就算再無知,謀反的罪名有多大他還是清楚的。他爹怎麼會謀反?連我死也不相信,然而朝廷卻是證據確鑿。
半月前的一個半夜,兵部直接帶兵進府,丞相府幾百口人全部被抓獲,一日後,就全部在東門斬首。
連我是唯一個從丞相府逃出來的人。當夜,連我正睡的香甜,被哭鬧之聲吵醒。連我不堪其擾,叫了下人卻無人應,於是穿衣起來欲找小廝發脾氣,卻見連丞相破門而入,滿麵慌亂。
連我從未曾見過連丞相如此慌張,大吃一驚:“爹,你,你怎麼了?”
連丞相沒有答話,一把抓住連我細瘦的手臂,隻道:“走。”
連丞相帶著連我大踏步往柴房走,心急如焚,越想走快卻越帶著連我走得跌跌撞撞。連我小跑跟在連丞相身後,聽到前院似乎有幹戈之聲,家裏雞鳴犬吠,混合著人的叫聲哭聲亂作一團,心中也已感知到了大事不妙。
連丞相抓著連我的手十分用力,幾乎快要抓進他的骨頭裏去了,連我不敢呼痛也不敢問,懵懵懂懂地跟著連丞相到了柴房。連丞相一把抱開角落的柴堆,徒手刨開土,土下竟然露出了一塊石板,一翻開裏麵是一個地洞。連丞相將連我抱進去,手上收拾的裝有細軟金銀的包袱一把丟在連我身上,然後又蓋上石板,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眼看石板就要蓋上,連我嚇了一跳,一把撐住石板,叫道:“爹!”
連丞相聽到他的叫聲頓了一下,手上動作也停了下來。“連我。”連丞相此刻身體疲憊不堪,開口的聲音嘶啞地像老了十幾歲:“連我你聽爹說,皇上說我們謀反,證據確鑿,來勢洶洶,這個事情看來不能善了……皇上恐怕早就計劃著這一天了!這個地洞,爹還以為有生之年是用不上的……”
連我嚇了一跳,呆道:“……謀反?”
連丞相看到連我不知世事,懵懂不知的神色,臉色盡是憂愁:“連我,你什麼都不懂,是爹爹連累了你。爹雖然給了你錦衣玉食卻沒有一天好好教導過你,你從小沒有娘,爹爹也沒有好好疼你,如今還要你顛沛流離,是爹爹對不起你。”
連我心中亂糟糟的,聽到“謀反”兩個字,嚇的六神無主。連丞相位極人臣,素來殺伐決絕,一派從容自若,對他也向來是嚴辭厲色,看到連丞相此刻竟然流了淚,連我更是嚇得狠了,也跟著哭道:“爹,你,你不要哭。”
連丞相聽到連我的哭聲才驚醒過來,他原不知道自己哭了,立刻抬手抹了淚,凶道:“連我不要哭!”
連我嚇了一跳,哭聲一下子頓住了。
連丞相道:“連我你記著,現在前麵我們的護院、親兵在抵擋著,但是擋不了多久,你在這個裏麵躲著,等兩天再出來,出來以後記住,不要回頭,向南走去找你二姐。”
連我聽出了訣別的意味,急道:“爹?”連丞相一字一頓道:“往南走,不要回頭,你記住了嗎?”
連我點頭:“記,記住了。”
連丞相看著連我白嫩的小臉,搖頭歎息。這個兒子是家中的寶貝,家中個個最疼愛他,自己雖然總是不假辭色,但是心中實為愛他很盛。因為太過寵愛,以至於現在他不諳世事,一無所長,以後就算活下來也是前途未卜,多半也是要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