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亡宋。
正值35歲在位僅僅十年的大宋皇帝趙祺也於壯年辭世,更應了那句“宗室蕭條,有誌男兒俱短壽”的言語。年僅五歲的嫡皇子趙隰在一自動蕩與悲慽聲中登上帝位。但強敵蒙古不以大宋國喪為念,一路揮兵南下,以破竹之勢來到宋都臨安。趙宋宗室又一次被解縛北上。
風雨飄搖的邊城泗水也逃脫不了大限即至的命運。狂風同北向南,寒月灑落一地的銀霜,當蒙古萬千鐵騎踏上城池的瞬間,駐守將士已多半傷亡,倉廩徒壁,灶間無炊。狄凱在馬上呼喊:“蒙古早已深入我大宋腹地,隻怕已到臨安城下,如今這裏已是一座孤城,反正也是一死,倒不如當前棄了泗水,前往京都。吳雲小憐你兩個帶餘下的兄弟們殺出去。”“不行,你們兩個先走,我得回去救東川。”小憐說著便要回馬。
“不行,你是女流,留下來隻怕就再也出不去了,你隨吳雲先走,東川由我去救,記住,一旦出城,切不可遲延速往京城,我們在那裏會合。”狄凱說完不容眾人回應,折回馬匹便往回廝殺。
其實蒙古已得了天下,知道也無需將那些宋將趕盡殺絕,也因此才讓狄凱僥幸逃脫。
天色微明,狄凱看身後也沒了追兵,跑了上百裏的戰馬也累的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自己便坐在地上稍事休息。東川望著狄凱滿臉的血跡:“你自己走吧,我如今活著也不過是一副皮囊,何必又勞你前去救我?”
狄凱聽東川如此一說,早已氣得七竅生煙。冒著生命於刀槍叢中救他出來,不說謝也就罷了,反倒落下一身埋怨:“你明知道我狄凱不會丟下你不管,為什麼還要這麼說?”
“我是個廢人,一不能行走,二不能殺敵,帶著我隻是你的托累。”
狄凱此時方知東川的真正用意,隻因平日那孤傲冷僻的性情才使他說出那麼令人心寒的話來。狄凱蹲在東川對麵,扶著他的肩膀,望著他的臉寵,無限真誠地說到:“雖然你隻有一條腿,可我要告訴你,哥哥四肢健全,隻要哥哥有一口氣在,我的腿便是你的腿,在我心裏,你我是兄弟,如同手足,彼此隻能相互扶持而不是拖累。”
吳雲帶著泗水殘部,一路逶迤來到金陵城下。他此時已遣了隨從帶著親筆書信去往徐府要些錢糧,好支撐著這支隊伍能一路抵達臨安。
小憐走來看著吳雲又在登高向城中眺望,這種神情和習慣他已保持了多年,隻要一有空閑,幾乎是從紅日初升到月落西山,從百花爭豔再到霜雪滿天。熟悉他的人也都習以為常,知道他定然是在等待,等待一件信物,或是一封書信哪怕是一句問侯,但時至今日,依舊什麼都沒有。小憐明白,這次近在咫尺的眺望與以往千裏之外遠遠不同,於是輕聲勸說:“將軍就回去看看吧。”
吳雲淡淡地說:“不用。”這時差往徐府的隨從已匆匆趕來,並帶來了上萬兩紋銀和十餘車糧草。吳雲向那人問道:“老爺和夫人都好嗎?”
隨從回說:“都還好,隻是惦記將軍。”
“那見到小姐了嗎?”
“見到了,也還好,在看著旻兒少爺和昱兒小姐讀書。”
“她說什麼話了嗎?”
隨從搖頭。
沉默。如冰的沉默。徐氏二老終於再也等不下去了,向花香說到:“吳雲已走了七年,如今泗水失守,人馬就在城外卻不肯回來,定然是在等你。”夫人哄走兩個讀書的孩子,走到花香麵前:“娘知道你心裏放不下許兒,可就算他還活著,你們也不會再有將來了。”
花香輕說:“這些女兒都知道。”
“即然知道,就應把他放下,吳雲才是要和你終生廝守的人,如今他好不容易撿條性命回來,我們不能再讓他心寒,乖女兒,聽娘的話,去城外把他接回來。“
花香默默點頭,起身整整衣服,依照母親吩咐來到城外,卻見原來的駐地已是一片空曠。遠遠望去,南方的半空揚起一路風塵,腳下的地上空留有車馬的痕跡。
狄凱帶著李東川二人走到江邊,從背後解下盔甲正在盥洗,忽見遠遠順江飄來十餘船隻,中間一艘大船,船上無數元兵個個如凶神惡煞,正押解了一船的老弱婦孺,狄凱仔細觀望,為首的竟是福王府和沂王府的兩位老王爺,二人都已是須發斑白,諸位夫人狄凱大都不認識,卻發現其中一位竟是與自己約定來的夢寐難忘的寧之郡主,不用說,那個身材嬌小,隻有五六歲的孩子無疑是大宋的天子了。狄凱見此情景,恨不能身生雙翼,翻身上馬,一路沿江急馳,搶奪船隻未果,被亂箭射中,連人帶馬跌落江中。
寧之郡主看到狄凱馳馬墜江,鮮血已染紅大片江麵,趁著旁人喧鬧,絕望地縱身一躍,以身殉情亦殉國。
東川將這方才場場景看了個清清楚楚,隻在眨眼之間,兩個活生生的麵孔便在眼前消失。他不能自抑,滿麵淚痕地爬到江邊,也撲通一聲跳入江中,江邊圍觀漁人見大船走遠,便搖起小船上前打撈,過了一會兒,見東川已推著狄凱浮出江麵,在眾人伸手幫扶下又將郡主打撈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