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風吹來,終於吹走了籠罩風城數月的寒冷。陽光柔柔地照下來,已開始有了暖意。
窩在父親書房火爐邊整整一個冬天的我,終於決定結束這好幾個月的“冬眠”,出門透透氣,踏踏青,不辜負這大好春guang。
然而,真正出得門來,我卻並沒有向城西的挽翠湖、桃花塢方向或是城外而去。我的腳在不知不覺中自發拐到了東靖大街上。
東靖大街是我炎國國都風城最繁華的一條街。街道寬整,足有二三十米寬,由大塊青石磨磚對縫平整鋪就。街道兩旁商鋪鱗次櫛比,均為兩至三層樓宇,沿大街延綿不絕。各色朱漆金字的招牌錯落有致,喜慶的燈籠高掛,彩旗獵獵迎風飄揚。亦有不少攤子就直接臨著店鋪擺在路邊,攤子上掛滿了來自各地的形形色色的商品。街上往來行人如織,有本地的百姓,也有外地的商販遊人。身著奇裝異服的異國使臣商賈亦不鮮見。馬車轎子往來,絡繹不絕,一派繁榮景象。
昔日寒月戰火後殘敗破落的痕跡已完全褪去,風城在曆經了十幾年的休整與發展後,成為了海內最著名的繁華之都。尤其近幾年來,朝廷愈發重視商貿互通和文化交流,風城逐漸成了海內各國百姓心目中的財富聖地和文化中心,被世人譽為盛世明珠,已與月朝的灼月城齊名。
東靖大街與臨秀街的拐角上,有一座三層酒樓,叫做錦繡樓。這錦繡樓的菜品做工細致,風味極佳,便是在這風城的名門望族中也是極有口碑的。當然這價錢,自然也比其他酒樓貴上了好幾成。隻是窩在家中吃了數月補養無比卻寡淡無味飯食的我,此刻萬分想念這錦繡樓的紫雲糕和香酥鴨。這價格雖貴了點,但我這冬日數月不出門也頗攢了些銀子。
剛走進錦繡樓,店小二便熱情地迎了上來:“哎呦,肖公子阿,您可是好幾個月沒來了。咱們這兒阿,可又添了幾個新菜色,今兒嚐嚐?”
我往一樓的大堂略略掃了一眼,道:“你們這兒生意還真是不錯呢。”
店小二帶著些許驕傲:“這會兒阿,還沒到正點兒,要不可還不止這樣兒。您今兒還是樓上坐?您的老位子可跟你留著呢。”
我一笑,隨他上樓。樓上大堂裏擺了若幹張梨花木桌椅,四周掛著幾幅山水字畫,有幾分風雅味道。東西兩側臨窗用鏤空紫檀屏風隔出幾個雅間單獨成席。這會兒距正常吃飯的時間尚有些兒早,樓上的客人不多,隻東南兩向雅間中各有兩桌客人。
我上得樓來,便徑自向平日裏常坐的最靠裏的西北角的那張桌子走去,麵向牆角坐下。點了紫雲糕和香酥鴨,又加了一份店小二大力推薦的新菜品玫瑰蜜餞。我一向不會為別人的推薦和說服所左右,但我喜食甜,凡甜味的菜品點心總有興趣嚐試。紫雲糕和玫瑰蜜餞很快就上了桌,香酥鴨卻是一道費功夫的菜,需得慢慢等。
這玫瑰蜜餞果然甜蜜酥軟。我心情愉快地慢慢品味。
“這位大爺,可要聽個小曲兒?”一個有些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從南邊雅間方向傳來。
我正在考慮自己究竟曾在哪兒聽過這聲音,便聽一個不耐煩的年輕男人的聲音響起:“聽什麼聽,大爺正煩著呢,你們來湊什麼熱鬧。張清,張波,給我把這老東西的胡琴給砸了,把人給我轟出去。省得爺看著心煩。”
我扭過頭,正看見那年輕男人的兩個家奴將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少女趕出雅間。其中一個家奴上前從中年男人的手裏一把搶過胡琴,哢嚓一聲折斷,扔在地上。又將那中年男人和一個少女推搡到了樓梯口。
那少女驚恐委屈的臉終於讓我想起來曾在去年深秋曾遇到過這父女倆。我站起身來,向樓梯口走去,一揮手將那對父女與那兩個惡奴隔開。
那兩個惡奴正待再次上前對我揮拳相向,卻驀然看清了我的臉,一時間連拳頭也沒來得及放下,就愣在原地。
我回身對那對父女微微一笑,示意他們不必害怕。父女倆大概是認出了我,睜大了眼。尤其是那少女,雙眼瞬間竟盈滿了淚水,哆嗦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惡奴的主人大概聽到外間忽然沒了動靜,也踱出了雅間,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兒。一眼看見那兩個惡奴的那副呆樣,走過來抬腳便揣了上去。正待破口大罵,卻對上了轉過頭來的我的臉,罵人的話語堵在喉間沒出來,張著嘴也愣住了。
我咬了一口左手指尖的紫雲糕,嚼了幾下,咽下去,開口道:“人家父女謀生不易。你若不願聽曲,不聽便罷,卻不該砸了人家的胡琴,斷了人家的生路。如今,你便掏出銀子來,賠了人家的胡琴錢吧。”
那惡少聽我開了口,方慢慢從呆愣中恢複過來,忽然換了一副笑臉,向前湊過來,道:“長得可真俊,雖是個男子,卻比流花苑的花魁姑娘還美。不若跟爺回去快活幾天?”
那笑,那猥瑣的眼神讓我頗為反感。我將左手指尖剩下的紫雲糕放進口中,伸出右手食指向前一戳。那惡少的身形突然就定在了原地,不得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