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貂之毒(1 / 2)

神指九穴

青天下

引子隋開皇二十年秋,隋主禦武德殿,宣詔廢勇為庶人,新立晉王楊廣為太子。一時間,朝野上下,褒貶紛紜。仁壽元年六月,隋主第三子蜀王秀,因晉王廣為太子,心懷不平。這蜀王楊秀乃慷慨激憤之人,鋒芒直指朝野;於蜀王府內,廣聚武林人士以為討伐之需;又於蜀郡建十八樓,更為江湖盛傳。後人有詩專讚這當時號稱天下第一樓的十八樓。詩雲:蜀山十月即飛雪,長安雪天春意暖。

一封朝奏天九重,至使平地起樓台。

樓台十八層層疊,層層珠玉積成山。

金碧輝煌日爭光,琉璃四射月應慚。

山窮無意與雲伴,目盡劍閣一線天。

龍蟠虎躍金獅吼,刀槍劍戟森森寒。

雄兵十萬駕祥雲,鬼哭狼嚎秦塞暗。

蕩盡無道鏟無常,山河一笑天地寬。

……

消息傳入長安,太子恐其為患,茶思不寧。暗囑手下一幹附會大臣進獻讒言。隋主當時年歲已高,漸成昏庸,竟聽信讒言,乃召楊秀回京,廢為庶人,幽於別宮。次月,太子駕臨蜀郡,血洗蜀王府,生靈盡為塗炭。隻十八樓,渺無影跡。名震宇內的天下第一樓樓主施廣寒及一幹在逃欽犯,竟為人間蒸發,成為當時朝庭一大懸案……

古城南鄭,位於漢中郡西南。郊外有座孔明廟,曆年為兵燹匪患,門庭破敗,野蔓縈階,四堵蕭然。隻側內有兩間草屋,斜對剝落朱漆廟門,原是守廟人所居,風雨飄搖中岌岌可危,但終是不倒。

這日黃昏時分,天色陰霾,風雪驟至。廟外官道,卻有個五十多歲的老年道士不畏天寒,頂風冒雪,迤邐向廟行來。

這道士麵色赤黑,大袖飄飄,手提拂塵,到得廟門,先階前抖落雪花,卻不敲門,而是袖背雙手,抬頭凝望著門上兩個汙漬斑斑的銅環久久出神。這樣呆呆站了約有盞茶工夫,看看天色黑盡,草屋內隱隱透出一點燈火,方才“嘿嘿嘿”獰笑三聲,向著廟內大聲道:“秋老兒,明日就是你我八年之約。當年貧道受冰貂之毒,你若大義施救,又何至於今日受死!”

屋內燈光略略一暗,似有人影,卻無應聲。道士同樣一雙赤黑的手掌附在門上,神色詭異,側耳傾聽,一邊道:“秋老兒,青城山鬆風道長應約前來,遠行不易,不如你現在就交出秋氏換魂丹,說不定貧道一高興,給你父子留個全屍也未可知,秋逢春,秋老兒——”

就在這時,忽聞一聲蒼老的歎息,跟著草屋內透出一股濃鬱異香,隱隱還有風箱拉動吹爐的“遝遝”之聲。

鬆風道長麵色一喜,低聲道:“莫非是秋氏換魂丹出爐在即?嘿嘿,這明明是丹藥發出的香味,可瞞不過貧道!”

那道朱漆木門雖是破舊,但從門縫卻總是瞧不清。鬆風道長打定主意,望著裏麵隱約的燈光,自言自語:“我就等你父子活過今夜,反正也不爭這一時!”

轉身退到階下,將拂塵插在頸後,席地而坐。卻從背上卸下個光色銅黃鋥亮,四邊開窗的小木箱,揭開蓋上的小活頁,晰見裏麵竟躺著著兩隻長約半尺,通身長白毛的小動物。鬆風道長將袖口挽至上臂,又嘿嘿笑了幾聲道:“冰貂兒,乖寶貝,行了整天的路,早該餓了吧?”卻將一雙赤黑的手掌伸了進去。《藥王譜》雲:“極北有貂,性冰寒,喜人血,噴毒霧,聞者立喪。”想不到鬆風道長喪心病狂,竟以冰貂之毒練功。兩隻冰貂見到肉掌,立時爬了上去,吸引人血。不多會工夫,隻見鬆風道長兩條手臂盡皆赤黑,如同給火燒過一般;而兩隻吸飽人血的冰貂身體竟長大一倍,幽幽透著紅光。鬆風道長仍將木箱納入懷中藏好,開始凝神席地練功。

鬆風道長練功之際自是不知,草屋內,號稱武林聖醫的賽華佗秋逢春正躺在一張破舊的木床上,孤燈伴影,已然到了油枯燈盡之時。木床邊,半跪著位年約二十來歲的青年,名劍字無用,星目淚垂,正服侍父親吃藥。秋逢春呆滯的目光緩緩望了一眼草屋門前一支燃著的薰香,既而目光凝重地回到兒子的臉上,低聲囁嚅道:“劍兒,為父之所以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因為世道無常,讀書百無一用,要你習武尚武,不說以劍成業,至少也可自保,不為惡人所脅吧!唉,現在你可看到了,劍兒啊,仇人就在門外,你拿什麼來保你我父子平安?”秋無用垂淚道:“父親,孩兒知錯了,您……您老先吃藥……”秋逢春長歎口氣,一隻枯手卻推開藥碗,搖頭道:“八年前西蜀巴郡,為父因不恥於替青城山鬆風道長療毒而成仇,以至於害得你歐陽伯伯全家被鬆風道長所害。多年來,為父為了替其女兒歐陽宛若驅除體內冰寒掌之毒,隱居在此,集天下百草,方得兩枚秋氏換魂丹,心力耗竭,不想終還是給那賊子尋上門來了。唉,孩子,為父死不足惜,可你……可你……”說到這,泣下成悲,不由老淚縱橫。秋無用道:“爹——”秋逢春道:“事已至此,哭又有什麼用。你自幼喜讀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原為求得功名,為父也不怪你。可你該知道,齊家治國安天下,人為根本,你連身家性命尚不能保,又何談安邦大事?”秋無用原想辯解,可觸眼父親蒼蒼白發,散亂的目光,隻得道:“孩兒知道了!”秋逢春手撫胸口,又是一陣重咳。秋無用連忙將其扶起,用手輕捶父親後背。秋逢春緩過口氣,問道:“那藥可收好了?”秋無用點頭道:“收好了,爹放心!”秋逢春道:“死也不能將藥落在鬆風道長手裏啊!為父死後,你即刻起程去巴郡。為父當年為宛若治病,以藥鎮毒,隻可保得八年,如今八年期滿,一刻也不許耽擱,可記住了?”秋無用知道父親即刻將死,心痛之餘說不出話,隻是一連地點頭。秋逢春目光凝著疏漏的屋頂,拚著最後一絲殘力,從枕下抽出個小布袋遞給兒子道:“裏麵有根薰香。當年那賊子立下毒誓,以八年為期,要取你我父子倆性命,為父死後,他一定不甘心,為免遭其冰寒掌屠戮之厄,你將我遺體綁上巨石,沉到屋後的鏡湖底去,可記著了!”秋無用淚撒如雨,隻是點頭。秋逢春寬慰地一笑,吩咐道:“好了,你現在就到門邊去將薰香點燃。劍兒,薰香不熄,就意味著秋氏換魂丹還未練成,那賊子也是練丹高手,哪知此乃百草薰香,自然中計,是不會進屋來的!”秋無用放下父親,依言走到門邊,將第二支薰香點燃。在另一間草房內,一匹蒙眼的黑馬,正拉著沉重的石磨圍著早已熄滅的練丹爐繞行,發出有節奏的“遝遝”之聲。秋無用順便給馬上了把草料,然後透過門縫,隻見雪光映照中,鬆風道長席地而坐,雙目微闔,兩隻赤黑手掌平端向天。在他的身前,不知什麼時候竟多了兩具通身燒得焦黑的屍體,顯是其導引冰貂之毒後,習練冰寒掌所至。秋無用曾聽父親說過,這鬆風道長因習練冰寒掌不得法,終為冰貂之毒浸入內腑,每日必須以冰貂練掌增強內力,反之又必須以活人擊掌排毒。觸眼兩具通黑的屍體,可見父親說的著實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