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上沒有星子,無邊的混沌裏,燒來蒼白的火光。
天地交接處,一片火海。
無風自傲。
火焰不知羞恥地扭著,跳著,舞著,把那份刺眼的張狂演繹著。林立的皇城像根孤零零的小木棍兒,在火海中假裝堅強,卻敵不過火焰的侵占,被時間慢慢地磨成灰。
火海包圍的皇城裏,一片絕望的哀嚎。
仿佛是一場盛大的火葬。
死去的人已經安詳,活著的人仍想著如何在火中涅槃,卻與死去的人一般無二。
在昔日繁華的皇城裏,火海中的人懷揣著可笑又可憐的期望,等待著死亡。
這座繁華的皇城,這個難得的盛世,會在敵國的恥笑下,拋棄所有的驕傲,在火中消失殆盡吧……
就在火焰張狂地燒上天時,忽然沉沉地響了一聲悶雷,緊接著便衝下來黃豆大小的雨珠子,劈裏啪啦地撒向火海。
火焰的氣勢頓時矮了一分。
這場大雨沒歇一口氣兒,硬生生地下了整整兩天,直到火海被衝刷逝盡,直到皇城不敵如此變故,盡數坍塌成一片廢墟。
怕是無人生存。
皇城內顯露著深深的火焰的痕跡,幹枯的焦味兒和屍體的腐爛味兒纏在一起,演繹著“生機滅絕”四字。
不,不是無人生存。
死寂的廢墟裏忽然傳來很小很小的一聲啜泣,恍如蚊蟻。
是風聲,還是幻聽?
都不是。
遍天火海蔓延、焚燒,城牆倒塌、粉碎,皇城之內,注定無人生還。倘若真有人存活,那這世上僵硬的規則,定會被打破。
殘牆斷柱旁,那細小的啜泣聲乘風遠去,又乘風歸來,像是山鬼的低吟,是本不該有的聲音。
啜泣慢慢變成了哭泣,細碎的風裏夾著哽咽。
是個約摸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
一身襦裙已殘破肮髒,白玉般的蔥臂上盡是血淋淋的傷痕,姣好的麵容上滿是煙灰塵土。
難以想象,難以想象。
若是個壯實的男子,確然有可能強撐著在那烈獄中勉強地活下來,但她一個小娃娃,能有什麼通天的本領,完整地活下來?
此女,怕不平凡。
女孩兒蜷縮著身子,垂著頭,不敢去看四周的蒼涼,一聲接一聲地哭泣著。
哭聲裏不是恐懼,不是悲傷,不是著急,不是絕望,沒有任何情緒,仿佛隻是為了在這死寂中發出聲音。
女孩兒的手裏緊緊地握著一塊未經打磨的璞玉,淚珠子打在手上,璞玉發出妖治的綠光。
風疾過,帶走一地的塵灰,卷走女孩兒一聲接一聲的哭聲。
良久無聲。
忽聞一陣馬蹄聲。女孩兒抬起頭,手將璞玉緊緊攥住。眼裏明顯不符合年紀的成熟,讓人實在驚奇。
馬蹄噠噠,卷起滿地黃塵,那架勢,似乎是一支軍隊。
軍隊行至女孩兒跟前。為首的少年翻身下馬,見到女孩兒,說不出的吃驚。
“你連我都認不出了?”女孩兒看著眼前俊朗的少年,輕聲道。
少年身軀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女孩兒,忽然摘掉頭盔跪下。這一跪,身後的那些人也紛紛下馬跪下。
“臣等護駕來遲,望公主恕罪!”
女孩兒長了張嘴巴,想說什麼,但又沒發出聲,隻是略顯吃力地抬起一隻胳膊,示意少年扶她起來。
“慕白塵死了。”女孩兒輕輕地說。
少年一震。
“走吧……”女孩兒攤開手掌,凝望著手中的璞玉,良久,道。
少年將女孩兒放置馬上,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肚,在塵土滾滾中離去……
……………
顧長安睜開眼睛。
沒緣由的,有些心悖。剛才的夢太過真實,又太過不真實,真與假,往往在交融中體現著可怕。
顧長安起身,拿起枕邊精致的匣子,打開,裏麵是一塊碧綠的璞玉,散發著妖治的綠光。
伸出素白的手,將其緊緊攥在手中,溫涼的玉好像人的體溫。
“慕白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