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街上人越來越多,稍微寬敞的地方擺起了地攤,有賣書的,相麵的,也有賣便宜首飾的,比起白日的喧囂更多了一份寧靜。
行人腳步輕緩,男的看起來很紳士,女的看起來很柔媚,短裙藏不住白皙的大腿,在路燈下閃爍著異樣的光澤。
鳳兒和男孩抱著乞討時墊坐的紙板,慢悠悠朝著一條冷清的小巷走去,小巷居民很少,因為政府規定拆遷,大多已經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頑抗的‘刁民’,盡管遭到多方幹涉,始終對這裏不離不棄。
要想成就一番事業,首先得有大量資金周轉,他們又何嚐不想離開這兒,去敞亮的套房中安享,隻是包裏沒錢,不得不賴在此地。房子一天沒拆,他們就住一天,一年沒拆,就住上一年。
穿過巷子左拐,男孩示意鳳兒停下,竹簽上還有四塊烤羊肉,那是鳳兒故意給他留下的。
男孩無家可歸,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遭反抗,如果繼續與聶大叔待在一起,估計這會兒還無休無止的遭受著唾罵,非人的待遇,他早已不堪忍受了。
公園內小徑縱橫,外部呈圓形,由一條公路連通著,一直走下去又可以回到起點。男孩一路向前,不知道可以去哪裏,茫茫人海,沒有適合他安身的地方。
曾經他見過更悲慘的乞討者,夜裏蓋著一張報紙在街邊露宿,那時候聶大叔告訴他,能夠找到一處居所實屬不易,應該懂得滿足了。
在兜裏翻來覆去,就找到三張一角的鈔票,還不夠買一份報紙,男孩輾轉於各垃圾桶之間,希望能夠找到一份稍微幹淨的報紙解決今晚的窘境。
湖心亭,男孩又一次見到了那個特別的年輕人,還是一樣的姿勢,望月懷遠,可惜天上無月,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麼?目光炯炯對著高天,想要乘風歸去。
“咦,怎麼是你”,年輕人轉過身,看到了垃圾桶邊垂手站立的男孩,滿臉疑惑,方才在橋上,他就覺得這個男孩有些與眾不同,男孩不過是一個乞討者,卻有著天生的傲骨,眸子清澈,不屈服於世態炎涼。
“我……,想要找……一份……報紙。”說罷,男孩低下了頭。
年輕人有些驚訝,沒有想到對方竟如此好學,買不起報紙遍尋垃圾桶,隻為了滿足求知欲,實在讓人欽佩。
隨著社會的發展,物質文明又上了一個很大的台階,精神文明稍顯落後,尤其是80後、90後,更加不懂得珍惜所擁有的,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卻滿腦子天馬行空。大好青春年華,白白地浪費了。
“哦,別找了,走,我帶你去個地方吧,相信你會很喜歡那裏。”說不好是同情還是出於精神感動,年輕人拉起了男孩的手一步步走出了公園。
男孩心頭一震,那隻手很溫暖,很幹淨,與自己的這隻有著天壤之別,他完全可以拒絕,把手縮回來,但他卻沒有那樣做,此時他滿足於這種感覺,被人愛護,關心。
曾經也聽說過一些雷人的故事,見到過觸目驚心的畫麵,販賣兒童,殘害兒童的事例不勝枚舉,可眼前的這個人不像壞人,至少他的內心不願意接受這種猜想。
穿過熙熙攘攘的大街,來到麒麟巷入口,年輕人示意男孩在此等候,而他自己卻鑽了進去,時間一分一秒,男孩心中漸漸有種被忽略愚弄的感覺。
但他很守約定,並沒有離開,靜靜的等候,這個城市他太熟悉了,燈紅酒綠,隻屬於那些腰包裏有錢的,而他隻能當觀眾,在羨慕中假想著。
約莫半小時之後,年輕人終於出來了,手裏提著兩個袋子,不知裏麵裝的是些什麼。沒有多餘的語言,衝著男孩笑著點了點頭,示意男孩跟上步伐。
大街上車輛穿梭,男孩胃裏翻江倒海,自早上出門至今仍未進食,當下看到的隻要能吃,他都會不由自主多看上幾眼。
年輕人顯然早已經注意到了,但他依舊保持沉默。
小吃攤上煙火熏天,夾雜著糊味,香味,男孩肚子叫的更厲害了。二人選了一處迎風的座位坐下,開始大快朵頤。各種烤肉端上好幾盤,男孩早已顧不得動作是否優雅,顧不得對方的身份和名姓,抓起肉就往嘴裏送。
服務員每經過一次都刻意地拉遠距離,年輕人自然無可挑剔,但他身邊的男孩就不怎麼招人待見了,身上穿的又髒又破,不時還會散發出令人惡心的氣味。
‘真不知年輕人是怎麼攤上他的’,服務員滿臉驚異,至於男孩他早已見過好幾次,每次見到都是滿城乞討,行路者發善心施舍,匆匆扔下錢就離開了,今見有人如此關懷,實屬天下奇聞。
這一夜,男孩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來到了天堂,而年輕人便是接引他的天使,當他睜開眼睛,突然被亮光刺得生疼,不過卻很溫暖。
轉過臉去打量四周,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漂亮的家具,寬大的床鋪,魚缸中的金魚遊得正歡,不時調皮地吐著水泡。
“我怎麼會在這裏,不,這一定是夢,我隻是街上乞討的小叫花,哪裏過得這般神仙日子。”男孩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可清醒之後一切依舊。
“不好,我那麼髒,一定把床單……”
想到這裏,男孩一躍而起,跳到地上,床單還是那麼幹淨,而他身上,早已經換上了合身的新衣服。“不,這不是真的,所有的都是夢,改天換地的變化,本不應該出現。”
在牆角一個袋子裏,他找到了自己的衣服,髒兮兮的衣服發著陣陣惡臭,他連忙將之扔下。
走出臥室左拐,是一間很大的書房,書擺放的整整齊齊,桌上纖塵不染,像是剛剛被打掃過。主人不在,桌上留了一張字條。
對於簡單的字,男孩能夠看懂,聶大叔雖然暴虐,但還是抽空教過他們一些知識,當今社會處處要求高學曆人才,即便是乞丐、騙子也需有些文化,聶大叔這樣做可不是為了助他們成人成才,隻盼多討得點錢改善生活。
男孩似懂非懂的讀了幾遍,數百字中竟有大約五十餘字念不下去,好在書架上有字典,取過來慢慢對照注音。
紙條上的字個個如鐵鉤銀劃,鏗鏘有力,看得出主人在書法這一方麵很有造詣,常聽聶大叔說過,書法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入木三分,想來絕非虛言。
清晨,陽光透過窗戶,像活潑靈動的小女孩,在房間恣意地走動。
書桌旁,男孩好不容易將所有的生僻字注音完畢,長舒了一口氣,接著,他又從頭讀了一遍。
“小兄弟,過去幾年,曾多次給與你幫助,見始終無法讓你的生活有些微好轉,我才有了這個想法……,從你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你不是一個安於命運擺布的人,所以將你帶到了這裏,其間的藏書,雖比不上圖書館豐厚,但各種典籍並不或缺,也算是別有天地……,有必勝之心,假以艱苦卓絕的奮鬥,總會開辟出屬於自己的一方世界……”
男孩如在五裏霧中,感覺一切都是那麼夢幻,紙條最後署名為‘懌徽’,想必便是主人的名字,因為生活不如意,他早早地染上了冰霜,或許是思緒縈繞,或許是鬼使神差,一心隻想到安徽去瞻仰李白遺跡,那是他心中的恩師,穿越時空的崇拜對象。
李白之名,如雷貫耳,就算不知他的生平事跡,也讀過其作品,聶大叔曾教過《靜夜思》,語雖短小而意味無窮。
主人把鑰匙留下了,告訴他有時間都可以來這裏看書,如果必要也可以住下,洋洋數百字,男孩竟讀了約二十分鍾,眼淚就像打開閘門的洪水,簌簌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