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如同死亡。如果你閉上眼睛,墮入永久的黑夜,或許你能夠感受到。但是你永遠都感受不到了。你活在了夢裏。
他,白語遲,活在夢裏,活在永久的夢裏。他站在死亡的巢穴裏,過盡輪回。
冷,真正的寒冷,你是感受不到的。真正的寒冷,是死神的吟唱,一歌便可葬盡一座城。位於大陸的西北角,有座冰山名叫夢琅山。那裏曾經是萬裏平川,本是沒有山的,那裏有山,隻是因為一個女人。她叫喬苒。她死在了白語遲的劍下,一劍刺中心口。她笑著倒在了白語遲的懷裏,倒在了白語遲的聲嘶力竭裏,倒在了白語遲慌亂的淚水裏。喬苒死前沒有看白語遲一眼,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另一個背影,另一個似乎已經被風吹散的背影,直到她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那天風吹得整個大地都覺得淒慘。那裏本來有很多人,流了很多血,死了很多人。死得不隻是人,還有幾隻狐狸,幾株絳草。死得很安靜,死得很幹淨,沒有哭爹喊娘。所有人都走了。隻留下白語遲一個人。還有她懷裏冰冷的喬苒。他將那把刺穿喬苒心口的劍緊緊地握在手心,一把捏得粉碎。透明的眼淚,殷紅的血,喬苒冰冷的身體,一把碎成冰渣的劍,長滿孤寂。他就抱著喬苒跪在了那裏,跪了整整一百年。荒蕪的一百年,沒有了時間。他看著喬苒,她躺在自己的懷裏,每天都睡得那麼安靜。如果就這樣一直跪下去,一直睡下去,算不算地老天荒?
他不知道,喬苒還沒有死去。他不知道,一個幻族男子一百年的淚和血,可以守住一張姑娘的臉,可以守住一個姑娘的身體。喬苒在他淚水和血水的浸潤下,體膚如玉,不生不死。
他曾經那樣的不可一世,那樣的傲骨冷峻,他可以對抗這世間的一切,他從來都不會輸。她最終還是輸給了自己的一劍。那把劍晶瑩剔透,在白天如同耀日,在黑夜如染月華。這把劍叫浛洸,揮灑時,如酒流觴,若月凝霜,如日中天,劍影如同鏡湖裏的波紋流動,劍氣如同深秋的薄霧朦朧,劍勢卻猛如破竹。這把劍不是幻族最厲害的寶劍,卻是最漂亮的寶劍。隻有這把劍配得上白語遲。幻族是沒有男人的,幾百年來,幻族隻出過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男人,這樣一個美過時間所有女子的男人。他是舍不得這把劍的,他捏碎了劍卻握住那早已融入了自己血液裏的劍靈。幾百年了,安安穩穩地躺在他手心裏的劍靈,陪他哭過,陪他笑過,陪他生過,陪他死過,就算是碎成了粉末都也都要握在手心裏的。
出過生死的人,是要握在手心的。
一百年了,再滾燙的心也結成了冰了。可白語遲一直在那裏,心如火焚。浛洸的劍靈看著主人如斯,心內更是悵然。在一個安靜的夜晚,她終於穿過白語遲的掌心,融入了一百年來冰涼的眼淚和鮮血。血與淚本是不溶的,在劍靈的引導下,這流了一百年的血與淚,開始交融。血淚交融的刹那,夜空中突地劃過一道寒光,劍靈追著那一道寒光,如影隨形,一地斑駁的血淚開始顫動,慢慢聚集在一起,慢慢聚成劍形,就在血淚聚成劍的刹那,劍靈擒住那道寒光倏的鑽入劍裏,這把血淚凝成的大劍瞬間紅光大盛,萬道寒光,把整個天地照得如血如淚,如癡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