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懷英雄氣,肝膽自生輝(1 / 3)

昆侖城東南方四十裏處有座亂葬岡,因為位於煙然山西側,當地人習慣稱呼它為西山塚,塚下埋葬無數屍骸,怨念陰氣累積了千百年之久,一入夜便成了生人勿進的禁地。

月黑風高的一晚,照千衣著單薄,獨自踏入亂葬岡深處,蒼白的臉頰在刺骨寒風刮削下,呈現著病態的嫣紅,雙眼布滿血絲,怕壓抑不住體內幾欲沸騰的瘋狂,他緊咬著唇,在一塊雪花奇石上用力踹一腳。

「老鬼,出來。」

照千不客氣叫喊,憤怒從嘴裏源源不絕噴出。

體黑,上麵有點點白紋交錯的石頭,浮出一張半人半鬼的臉孔,一邊俊美無比,一邊白骨裸露,看上去格外陰森恐怖。

「發生了什麼事,你居然會主動找我?」

臉孔隨著一陣煙霧緩緩直飄而上,現出一道出塵的身影,銀亮長發遮住駭人的鬼臉,身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給人一種隨時會消逝的感覺。

「不用你管,我隻想問你,你答應過的事還算數嗎?」

疼痛錐心刺骨,多提一次便會多痛一次,照千不想找虐。

「你來得及時,再晚一點,我想遵守承諾也不成。」

老鬼勉力維持自身魂識存在,如今已經快到極限,照千來得正是時候。

「給我力量。」

照千單刀直入說。

「可以。」

早在五年前,老鬼便對照千提出一項誘人的條件。

「照約定,我會進入你體內,成為力量種源,以後你的第一孩子歸我所有,從此兩不相欠。」

老鬼再重複一次交易的內容。

「先說好,找到女人生孩子前我死了,或是生不出來,不關我的事,到時候別說我不守信用。」

照千把醜話說在前頭,縱然有守約的決心,但這回他要討的公道需要豁出性命,人一死,拿什麼去實現諾言。

「那就算我倒黴,怨不得人。」

老鬼在照千身上孤注一擲。

「我能有多強?」

話撂白了,照千關心自身權益。

「這得看你的對手是誰?放眼在哪裏?」

老鬼平心而論。

「昆侖城城主蕭雨頂。」

照千發誓要將此人千刀萬剮。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敢保證在煙然山方圓百裏內,你想殺誰就能殺誰。」

虛弱歸虛弱,老鬼仍能感應到周圍的力量波動,斷定至目前為止,並沒有強過自己的人出沒。

「足夠了,來吧!」

得到需要的答案,照千迫不及待要複仇。

「兩個妹妹不管了?」

老鬼疑惑地問,畢竟當時照千是以妹妹年幼,得有人照顧當作理由拒絕,那年他才十三歲,便展現出長兄的氣度,扛起養家重任,成為西山塚年紀最小的撿屍人,為了高額酬勞,忍著惡心屍臭,一個人拖著板車將一具具屍體送進塚裏。

照千搖頭,喪妹的悲苦全往肚子裏吞,不肯在老鬼麵前示弱。

捏緊,指尖掐出血的拳頭,暴露照千極力隱藏的心事,老鬼看在眼裏,招手要他走近雪花石,背對自己坐下。

「不怕我控製你?」

老鬼提醒照千。

「以前怕,現在不怕。」

誰都想要強大,照千也不例外,先前能抵抗老鬼的誘惑,無非是明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擔心被設計蒙騙,連累兩位妹妹。

「誰也控製不了我。」

照千頭也不回,手指著太陽穴說,自信沒人能覆蓋、洗去,這顆充滿仇恨的大腦。

「既然做好準備,我就不囉唆了。盤腿、閉上眼睛,過程或許痛不欲生,卻絕對不會要你的命,以後端看你的造化。」

老鬼手心按在照千的後腦上,深怕他聽不清楚,一字一句慢慢說。

「緣分一場,老夫送你一些話,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強者存、弱者亡。什麼是真正的強者?能以寡敵眾,能以半擊倍,以弱勝強,以一人之力扭轉乾坤,挽抗狂瀾,而如何才能做到這些?」

老鬼問照千。

「無可匹敵的力量。」

照千毫不猶豫的回答,他是弱者圈的一人,最明白現實有多殘酷。

「天下之大,能人異士之多,遠超乎你所想象,無敵隻是傳說,更何況無敵之後便是以強淩弱,萬人俯首,再嚐不到生死相博、懸命一線的刺激。」

老鬼一口否定。

「敢去痛,何懼一身剮,敢去衝,哪怕鐵壁擋。記住,創造奇跡的人不一定是最強的那一個,但一定是最敢的人。敢與不敢,決定你是英雄還是廢物。」

話說完,一股浪潮般的熱流襲擊照千,隨著腦部劇烈震蕩,照千的意識陷入狂亂之中,千刀萬剮尚不足以形容的惡痛,拉扯著全身神經。

照千張嘴大叫,想要逃走,遠離劇痛的來源,受製於腦後吸力,隻能硬生生承受,用力抱頭忍耐。

一幕幕的畫麵閃過腦海。

十三歲時,照千目睹父母死在一道從天而降的冰焰下,看著至親凍結碎裂化成粉末消逝。

當年的驚變,除了他,還有兩名幸存者,小他一個月的未華衣和六歲的炔炔,三個孩子結伴曆經千辛萬苦回到昆侖城。

那場冰災中,末華衣容顏全毀,炔炔下半身癱瘓,一個無法見人,一個不良於行,全靠照千養活她們。

照千從未有過怨言,對他來說,末華衣和炔炔是共患難的朋友,也是親人,因為她們的陪伴,才得以熬過喪親之痛。

相依為命了五年,過得並不富足卻充實,村子裏的人都曉得,他視兩位結義妹妹如命,從不讓她們餓著、凍到。

曾經,照千以為日子會苦盡甘來,偏偏天不從人願,城主忽然派人來強買村子的地,村民不從,集資湊了錢,前往帝國中樞請願,帝國派遣一位將軍前來調查,蕭雨頂受到訓斥後收斂行為,村子終於恢複往日和平。

但就在兩天前,村子遭人縱火,火勢之大,燃燒了整整三天才熄滅,照千在煙然山看見漫天的黑煙趕回時,全村已陷入一片火海裏,若非四、五名村民死命拉住,他早已衝入火場救人。

抱著兩具焦屍痛哭失聲的影像曆曆在目,不堪回憶再次上演。

「不要。」

在照千聲嘶力竭地吶喊下,末華衣和炔炔的死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老鬼一遍遍的勸說聲。

「為什麼是我?別人不行嗎?」

自問沒有過人之處,照千問老鬼選擇他的理由。

「旁人可以奪魂借體,我修練的功體卻不能,一定得找個毫無種源的人才能寄托魂魄,等待新生,而你就是那位無種之人。」

老鬼等待千年,終於盼來照千。

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種氣為衡量個人強弱的基準,人皆有之,照千便是少數中的例外,天生缺種無氣,無法習武,注定庸俗一生,這項缺憾意外成為契機。

浩瀚的勁力,以撐破照千身體的氣勢源源不絕灌入,逼迫他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仍是一座山,卻不是熟悉的煙然山,是一座由千萬具屍體堆累而成的尖塔,老鬼容貌完好,黑發如瀑,狂傲地跨坐在頂端,咧嘴笑著,一顆頭顱在手中拋上拋下,那顆頭的麵目似曾相識,憤恨不甘心的表情深深烙在照千腦中。

踩踏眾人屍骸的老鬼是那麼地不可一世。

「就這樣?」

老鬼打著哈欠,將頭顱隨手往後一拋,遺憾的模樣,令照千聯想到睥睨天下四個字。

然後視線一晃回到西山塚亂葬岡的上空,老鬼以一敵百,臉被毒物腐蝕半邊,胸口被貫穿一個大洞,拖命浴血殺出重圍,氣力耗盡殞落前,用染滿鮮血的大口咬牙切齒說:

「我還有事沒做完,我還有對手沒擊倒,還有人等著我回去,我還在追求成為天下無敵的夢想,我要活下去,即便是億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會爭取死不放棄。」

看完這一幕,照千眼前一黑,人像是進了油鍋烹炸,皮膚起了一顆顆水泡,每次破裂便會伴隨一聲淒厲哀嚎,當聲音乍止,他已陷入昏迷中,隻看見千瘡百孔,膿汁四溢的肉體,正以飛快速度收幹愈合,億萬光點從毛細孔竄出,交織如蠶繭般將人包裹住,緩緩密密地回滲入體。

「要天,這是我的名字,讓你第一個孩子繼承它,生下他將會是你最引以為傲的成就。」

留下最後一句話,老鬼的身形徹底散去無蹤。

一天後,照千被一股貫走全身,不發不快的力量驚醒,身上每一個細胞彷佛心髒強而有力的鼓動。

「這是我嗎?」

照千激動地回頭想要找要天確認,老鬼已不知去向,雪花石上的斑紋不再,變成一顆隨處可見的黑色石塊。

他又叫喚好幾聲,直到無人回應才開始檢視自身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