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六章 忠臣(1 / 2)

從城內往城外的道路擁擠難行,充滿危險。往宮城的道路卻是暢通無阻,除了滿地的雜物之外,一個人影也瞧不見。

錢謙益邊行邊笑,隻覺人生如浮華一夢,平時爭來奪去,到這時候,才知道什麼東林黨,閹黨,全是些空話屁話,人家屠刀臨頭之時,真是什麼黨也沒用了。

到端門時,往常都有錦衣衛的校尉把守,今天卻是空空蕩蕩,扔了滿地的鎧甲兵杖。大約這些大明的走狗鷹犬嗅覺靈敏,要麼上街去搶劫殺人,要麼就去搶著投降,在新主麵前搶個頭籌。

“錢大人,你怎麼也來了?”

到午門的時候,總算看見一些錦衣校尉和大漢將軍在守門,不過,稀稀拉拉的,最多也不到百人。

帶隊的倒也是老熟人,懷遠侯常延齡。

“學生前來護駕。”錢謙益狼狽極了。身上被砍了幾刀,所幸大半砍空,或是砍在衣服上,隻有一刀劃破了胳膊,隻割破一層皮,傷的極輕,但也是血染青袍,看著當真可憐。

到這時,常延齡也無心問他為什麼易裝換服,他極欣慰:“好,滿朝文武大臣,肯來宮門護駕的,隻有錢大人你一個人。”

“馬士英這廝,早就跑了。”

錢謙益也極憤恨,不過,他奇怪道:“劉總憲呢,他也走了?”

常延齡冷笑道:“劉宗周這等人,怎肯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亂兵從中。他要死,也得沐浴更衣,焚香賦詩,總得教天下人知道他老人家要死了,這才死的不算便宜。聽說,他是和馬士英一撥走的,他的弟子架著他,趕了一輛車,還有複社的一些有頭有臉的公子哥兒,都一道跑了。”

南京的公侯之中,常延齡是鄂國公常遇春的後人,品性高潔,素懷忠義。崇禎年間請求出來帶兵,但被峻拒,然後便不理世事,唯在家中謹守本份,南京公侯中的那些齷齪事從來與懷遠侯府無關。

這麼一個人物,因為是勳臣,東林黨和複社中人對他當然也不讚一詞。其實論起品行來,一個常延齡就是東林與複社人物無法比擬的了。

隻是文人有筆有黨,互相吹捧,而公侯之家雖享富貴,但想邀清名存世,卻是千難萬難了。

錢謙益心中感慨極了!

這麼多人逃的蹤影不見,國難之時,倒是向來不被清流所重視的勳戚中還有人前來宮門護衛,相比之下,自己真是慚愧極了。

他問:“老先生,除我二人之外,再無別人了嗎?”

“沒有。”常延齡道:“忻城伯、誠意伯、魏國公等城中勳戚會議,聚集了一起到中華門迎曾帥去了。”

“可恥!”

“馬士英與劉宗周等逃走,其餘各閣老,尚書等,要麼藏匿家中,要麼四散而逃。吾來此處時,未曾見一大臣一並前來。”

“為何不去見聖上?”

“聖上剛剛帶著幾個閹人欲出宮而走,我告訴他,出城之路已經斷絕,需防亂兵做亂,聖上哭泣不止,適才剛剛進去了。”

說到這,常延齡自覺有話要說,他帶著一點薄怒,道:“錢大人,不是我說,你們待聖上亦太刻薄!”

錢謙益心亂如麻,現在哪有心情和他論政說道,不過,也無法躲避,隻得帶著一點畏怯道:“老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並不重!”常延齡稍解怒色,道:“聖上雖不是衝齡即位,然則亦不過是懵懂少年耳。七不可立一說,就是你們東林君子汙蔑聖上的胡說八道。聖上雖不是英主,亦不如東林所言那般不堪,中人之主還是夠的。再有,蛤蟆天子一說,更是喪盡天良。宮中捉蛤蟆已經二百多年,逢日子一到就自然去捉,聖上怎麼能聞此等小事?說蛤蟆皮壯陽,編什麼蛤蟆天子,真是混帳極了!”

這些話,在東林和複社威風八麵的時候,常延齡沒有辦法說,說了也無人來聽。今天逮到錢謙益這個東林黨,還真是罵的痛快極了。

錢謙益麵若死灰,一麵擔心自己,一麵擔心家裏,心裏原本一點忠君報國的心思也是沒有,哪有心思聽常延齡在這裏嘮叨!

盡管當初的七不可立也有他的功勞在裏頭,現在的錢謙益無力也無心辯解,隻有諾諾連聲,隨常延齡說去好了。

“唉,罷了,我們去見聖上吧。”常延齡也很心灰意冷。大明天命已盡,再說這些沒用的也無益於事了,北京已經陷落,南京亦不保,兩都皆失,兩位天子一位已經上吊煤山,一位坐困愁城,紫金山上,太祖孝陵在望,不知道大明太祖在陵中得見此慘景,卻又做如何是想!

錢謙益快天明時趕到宮門,待入見弘光帝,君臣三人加上一群內侍,相對垂淚而已。到了快午時的時候,城中嘈雜聲響已經漸漸停歇,諸人都是麵若死灰,大夥心裏都明白,曾軍已經控製全城,眼看就要殺到宮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