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雪白一片的庭院。
雪白的房子，雪白的地麵，雪白的擺設，甚至雪白的假山，雪白的樹木。
一切都是雪白的。仿佛這片空間已經融入這漫天的飄雪，沒有東南西北，甚至沒有天和地，天地六合在這裏仿佛隻是一張白紙。
在這個雪白的空間裏，仿佛時間都已經凝固了。
如果不是庭院正中碳爐裏咕咕燒著的酒香，在這片空間彌漫，他幾乎無法肯定自己是否坐在一個真實的地方。寂靜，跟著酒香在這片空間飄蕩。唯有眼前大理石桌上這座樽是真實的。
酒樽。銀色，圓形，直臂，有蓋，腹較深，有獸銜環耳，下有三足。
他坐在桌前，看著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喝酒器皿，酒香從樽中飄出，沁入鼻孔和心肺。酒香晃動間，有些恍惚：在這裏已經多久了？十年？二十年？
每日每日，總是在這個幾乎沒有時空的地方，喝著這樽似乎永遠也喝不完的酒。
“咕……”，一聲清響，纖細的手伸了出來，放在了空空的樽上。
“又偷喝。”他無可奈何的笑了笑，聲音在空蕩蕩的庭院夾著落雪激起了回聲，“回去了吧？”
“咕嘟……”，沒有回答，纖細的手再度拿起了酒樽。
他剛要站起身來，看到那樣的舉動，隻好無奈的歎了口氣，左手攬了攬身上的披風，重新做了下來。銀色的酒樽落在大理石桌麵磕碰出沉悶的聲音。這樣的聲音，讓他再一次心神不定。
碧靈，碧靈。已經那麼久了，你還不能原諒，放下麼？
“咕嘟……”，纖細的手再度拿起了酒樽。這次沒有放下，一雙美眸就這樣看著他。
“贏了我，咱們回去。”
雖然已經不知道在這裏待了多少年，那一句句最初的承諾他依然牢記心中。
然而，怎麼可能贏呢？
多少年了，他可曾贏過呢？
雪白的夜，仿佛在這一刹那照亮了永恒。
放下酒樽，歎了口氣：“怎麼，還要繼續下去麼？”
“嗯……”他像個孩子一樣，仰起臉，帶著醉意看著她。其實已經看過了很多年，早該習慣，然而每次看到這雙眼睛，他依舊忍不住有心動的感覺。
多少年了，時間像是未曾長大。甚至，連同陪伴的她，都不曾老去。
目光相對的刹那，他陡然間一陣恍惚，仿佛自己在向著某個看不到底的深淵墜落。奇怪……這樣的感覺，在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便驚電般衝上心頭。在他被妖族大軍圍攻、浴血倒在宮門外時，抬頭看到深宮內那雙眼眸，那個瞬間—寧死不屈的天脈低下了高傲的頭，收斂了羽翼，磨去了鋒芒，曾經高高在上，華貴無比的女帝，在牢獄中陪伴了他那麼多年。
“小夜。”忽然間，那個女子開口說話了，叫他的名字，用細細的聲音。
仿佛有神奇的力量浮動、一切忽然間便有了顏色：房子顯出了木的質感，假山也有了石的質感，庭院裏的樹木綻放了鮮綠的色澤，燃紅的炭火，飄動的酒香……原本雪白一片的空間裏，一切仿佛都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