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喜歡一個人獨處,
安靜地坐在夜色下,
抬著望,
可以看見月兒彎彎地掛著,
然後發現,
這地方隻有我在.
一
年樽喘著氣跑進校門,正準備再加快些步子到教室,早自習鈴卻無情而準時地響起了.
他停下了腳步,雙手叉腰彎著身子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接著摸了摸頭發,正了正衣服,又調整好呼吸節奏,改跑為走.
記得有人但不記得是誰對他說過:第二名和最後一名沒有太大的區別.
年樽善於舉一反三,這種情況下,他的理解是:遲到一分鍾和四十四秒五十九秒沒有太大的區別(遲到四十五分鍾屬於曠課).假如此時還在校外,他大概會細嚼慢咽地吃完早點再進來上課.
可惜年樽已經走到了三年級教學樓前.
一隻手插入牛仔褲口袋,上樓.
他想起了今天好像是星期四,早自習上語文,心中立刻放鬆不少.
原本教他們的馬燕三個月前請了產假,還沒有回校報到.代課老師換了三個,來也匆匆去了匆匆,就是沒確定下來,而他們對於很多事情是不在意的.班主任吳阿敏解釋,這就叫寬容.
但吳阿敏似乎不具備這一美德.
漆紅的教室門前,站著一個高大但不高桃的女人,那張繃緊的臉,繃出了眼角的魚尾紋,那雙眼睛不含情也不會說話.她不是吳阿敏又是誰?
年樽的手不自學地抽了出來.
“老師早.”他小聲地問候,打算從吳阿敏身旁溜過去,卻找不到足夠的空間.
於是年樽老實地立正站好.
“現在幾點鍾了?”吳阿敏讓出道,”站進來.”
年樽瞥見身材瘦小的程天低著頭站在講台右邊,估計也是遲到了.他不喜歡這個看上去怯生生的男孩,他的朋友們也不喜歡.
“早上吃的熱幹麵吧?”吳阿敏似乎十分關切地對程天說.:”把頭抬起來,”
程天的身子微顫一下,他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可還沒等他作出反應,吳阿敏就探下頭,用手指著他的嘴巴,說”你猜我怎麼知道的?你看你的嘴巴旁邊,還有熱幹麵的作料.難道你媽媽沒教你吃完東西後要擦嘴巴?”
一旁的年樽同情地看著他,卻又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年樽一笑,座位上的其他人也笑了起來,這位班主任的觀察力真是不一般啊!
而程天的腦袋側向一邊,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
“笑什麼?不準笑!”吳阿敏猛地一轉身,差點沒站穩.
“其他人”果然不笑了,隻是年樽天生笑神經敏感,屬於一笑而不可收拾型.當他好不容易斂住笑容時,才意識到自己同樣遲到了.
吳阿敏讓程天回了座位,把注意力轉移到年樽身上,用一種疑惑的眼神打量著他.
年樽突然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竟毫不畏懼地對視,目光短兵相接,終於還是不敵敗下陣來.
“上位.”
聽錯了吧,年樽想.
“上位!”吳阿敏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
年樽回座位時又把手插入了口袋.透過窗戶望向遠方,淡淡的藍天上飄浮著幾朵淺淺的白雲,天氣不錯.
奕木奕傳給年樽一張字條,上麵寫著:”剛才吳阿婆準備罵你,我用很小的聲音說了句”打他”,她可能聽見了,盯了我一下,怎麼辦?”吳阿婆是奕木奕對吳阿敏的稱呼,一是表達對她婆婆嘴的不滿,二則是表達對她表麵年齡的肯定.年樽從不這樣稱呼她,他認為叫吳阿敏”阿婆”降低了自己的輩份.
年樽在紙條上開玩笑寫道:”沒事.雖然她有一米六的個子,但我有一米七,她的手臂比我的大腿粗,但都是脂肪.我打她兩個……”他想了想,用鋼筆劃掉了”兩個”,接著寫”一個半不成問題.”
二
第四個代課老師叫於麗,有些胖還有些矮,她來的時候穿著一件款式很舊的灰白相間的格子上衣,打扮樸素.
“同學們好,我叫於麗,是你們的新老師.”
於麗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和吳阿姨正好相反.年樽覺得這是由於兩人的工作不同造成的.於麗是語文老師,漢語交際有”吐詞清晰”這一要求,吳阿姨是英語老師,英語交際有”口語流利”這一要求.
年樽對她的印象本來不錯,但於麗對他的印象似乎不怎麼好.
如果一個人對年樽的態度半冷不熱的,那麼年樽對那個人的態度也會半冷不熱.
於麗第一天上課時說:”吳老師已經給我簡單介紹了我們三(16)班的情況,她對一小部分同學的評價並不高,讓我對待這些人不要過於友好,但我還是希望你們都能認真聽我的課,不要搗亂.初三下學期對於中考是至關重要的……”
年樽清楚吳阿姨對他們的評價.吳阿敏常掛在嘴邊的兩句話是”沒臉的東西”,”你們最好不讀書了,回家玩去,少在這裏浪費家人的錢”.
年樽對於麗的印象就在這個時候大大打了一個折扣.他拿出一本雜誌,就在課桌上大大方方地看起來.於麗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年樽又覺得不過癮,他把書拿起來和桌麵傾斜幾乎成九十度角,低聲地對同桌鄭南局說:”學習語文要多看課外書籍豐富知識,明白嗎?”
第二天,消息靈通的劉左序打聽到於麗隻是下縣中學的一名普通老師,通過市裏的關係好不容易才調到九鼎中學.
“她以前在下縣中學教哪個班,那個班的紀律就差.”
“別看她打扮簡單,在下縣中學可是有名的愛漂亮,而且她的打扮在那可算搶眼了.”
“她嘴笨,得罪了不少人.”
……
仿佛為了印證這些小道消息,於麗在一個星期後頭發燙卷了,染黃了,服裝換成新款的時裝.從背麵看,還以為她是一位二十幾歲的女青年.
於麗走進教室,引起唏聲一片.
“嘖嘖,她……”驚訝地說不出話的某女生.
“哇!她真是於麗?”
“那發型,那衣服,弄在我身上,一定更漂亮.”奕木奕向來自信,可這回她一定低估了自己的身高.
“有她這樣的老師嗎?”俞州一本正經地說.
“學校明文規定不許染發,留長發,穿奇裝異服,前幾天我不過穿了條有幾個破洞的牛仔褲就不讓進校門,這不明擺著”隻許老師放火,不放學生點燈”嗎?”
……
但於麗的這些變化並沒有讓她本人或課堂增添吸引力.
她慢條斯理地講課依然讓人忍不住想睡覺.鄭南局把書立起來作為屏障,全神貫注地聽周公解夢.年樽比較關心同學,他脫下上衣蓋在鄭南局身上以防他感冒.奕木奕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劉左序和俞州在下象棋.
別人給你找樂子叫娛樂,自己給自己找樂子叫自娛自樂.別人沒給你找樂子而自己找不到樂子叫悶悶不樂.年樽一悶悶不樂就喜歡看著別人自娛自樂,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說,這種行為就叫發呆.
“年樽!”於麗突然提高音量,瞪大雙眼說:”站起來回答問題,你最喜愛的一句名人名言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