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2000年2月1日早上。
我正在思考著要以什麼樣的心情推開這扇門。
眼前的老別墅對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我小時候就是和父母住在這裏的,但是十歲以後,我就孤身一人了,也不再住在這裏,隻是每年春節前後來打掃一下。
門庭周圍長滿墨綠色的鬆樹,門前的石階縫裏長出了雜草,漆黑的大門上布滿了坑坑窪窪,整個別墅不是很大,在300平米左右。
但是這哥特式的中世紀歐洲建築風格再加上幽靜陰暗的環境,倒是總讓我覺得,這應該是某個家族曆史深遠的名門所在。而事實上,這個別墅的年齡比我的父母也不知道大了多少,至於為什麼我小時候會住在這裏,也無從考證了。
2000年,那是我還是個大一學生,遵循著殘缺不全的記憶中父親的囑托,每年過來打掃。我其實很不情願的。
因為大多數房間裏是沒有什麼陽光照射的,窗戶都是向北,而且外麵還是茂密的鬆樹林,即使是晴天也是要打開燈的。一個人走在偌大的別墅裏,除了腳下踩在木地板上的“嘎吱”聲以外,再沒有別的什麼聲音。
就好像走在空無一人的墓地裏,陪伴我的是巨大的空虛感和孤獨感。
所以我不喜歡來這裏,更不要提睡在這裏了。
屋子裏麵的家具大多都上了年紀,如果把表麵的灰塵都擦掉,還是能看得見它們油亮的底色和精細的做工的。但你如果真的要用的話,你就會知道它其實很脆弱,椅子可以像平行四邊形一樣傾斜。
打掃工作主要就是三件事:拖地,擦家具,洗餐具。我可以打掃得很快,如果沒有必要的話,我會爭取在晚上離開,然後在縣城裏找個小旅館住一夜。別墅離縣區不遠,但是奇怪的是從沒有其他人來過這裏,甚至知道這裏有個別墅的人也很少。
我進了門,裏麵是淡淡的香味和一點點發黴的味道。我先來到主臥,把那張超大的床上的床單和被套拿去洗了,很麻煩,雖然不髒,但是洗的時候抓不住重點,之前那台老的洗衣機也壞了,我隻好就拿個木桶,把床單被單放進去,再加點肥皂,用手按按,意思意思就拿出來擠幹了曬。
然後拖地。我到了去年我放置拖把的地方,果然已經幹得不像個樣子,拖把頭子已經硬的變了樣,拿起來一看,下麵還有好多“小動物”。每次都是忍著換個新拖把的衝動洗完七八遍,然後飛速地刷了一遍,兩層樓都是,我還記得才上初中的時候我還沒拖把高呢。
最後是擦洗的工作,要簡單一點了,但是我還是感覺不舒服,總是回頭看,害怕身後會不會有什麼奇怪的東西,當然我知道這隻是心理作用。我總會想起電影《吸血鬼伯爵》的一些鏡頭,像安靜的午後,讓人煩躁的陽光,明明繁茂的四周卻給人死氣沉沉得感覺,從內心深處感到壓抑和煩悶。
最後,我終於又走出了別墅,那天天氣不錯,我準備第二天回來收床單和被單。
這時手機響了。那年還在流行小靈通,上麵還有個短粗的天線。
“喂?”
“喂?王良嗎?”電話那頭喊得很喜慶,也不知道有什麼喜事能和我搭得上邊的。
“嗯,怎麼了?哎,你是丁昊吧!”
“不錯嘛,能聽的出我,看來你還沒把我們當初的同學情忘了,其實吧,我明天就要辦婚禮了!你一定要來啊!”丁昊說的很“動情”。
事實上我聽到他一本正經地說什麼“同學情”的時候,雞皮疙瘩都快掉下來了,我和他的確是同學,不過是初中的,基本上很少會有人拿這個來說事吧……
“結婚?你不是年齡還沒到嘛?”
“嗨!沒領證,但是先把婚禮給辦了,過兩年再去補個。你來不來?”
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去下比較好,畢竟是初中同學他能想到我也不容易了。
“在哪?”
“明天下午5點在雨後酒店,我就不給你請帖了,明天你和服務員說下就行。”說完就掛了。
丁昊性格倒是很爽快,初中時我竟然沒看出來他還是個土豪。在十幾年前,能包下一個酒店辦婚禮的我還沒見過幾個。
但是我那時並不知道,這次婚禮竟然成了改變我一生的契機,在這之前,我從沒想象過會有一天,我會走進一個和我之前所認識的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更沒有想到我會用十幾年的時間陪伴一個女孩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