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誰家新婦(1 / 2)

十裏紅妝,鑼鼓喧天。腳夫挑著八十八抬妝奩,奏樂師吹著喜樂,如胭脂潮水浩浩蕩蕩由皇城西郊直漫東麵,染紅了八街九陌。

如果是兩個月前,百姓肯定會說“這是哪家姑娘如此好福氣,竟嫁了齊三公子”,可如今,卻是駐足圍望,三分感慨中又透著七分涼薄“這是哪家姑娘如此倒黴,竟嫁了齊三公子”。

幾字不同,已是全然不同的語調和結果。

那倒黴姑娘,便是翰林侍讀學士家的堂姑娘。

轎子起起伏伏,動作雖輕,卻也顛的明玉心口不舒服。其實從知曉這樁婚事以來,就一直不舒服。

聽著外麵的喇叭嗩呐聲,明玉眸色微沉,豔絕的臉上滿是寒霜。兩個月前,聽聞齊三公子遭人刺殺,聰慧過人的他被嚇成了個呆子,滿是胡話。當時她還覺得可惜了,畢竟齊三公子的美名她沒少聽。可沒想到,一眨眼自己竟要做他的妻子。

如今想想,何其可笑。

明家雖然人不多,但卻絕對算得上是名門。明老太爺是前朝宰相,和侯爺嫡女結了良緣。人丁也算是單薄,膝下隻有兩個兒子。嫡長子行了成年禮,娶了翰林官之女,官至三品。可一日出遊,不幸沉船溺水雙雙離去。明老太爺一聽,兩腿一蹬也去了。獨獨留下五歲的孤女明玉。明家一脈人本就稀少,明二夫人見大房宅子還可以賣些錢,便在靈堂上哭的昏天暗地,要為兄長照顧遺孤。

眾人動容,當即同意,於是明玉就隨叔叔明宏遠回了家。

可誰想明二夫人孔氏賣了宅子和她帶來的首飾田地,便常是冷眼相待。隻是到底要顧全家中名聲,因此背地裏使壞,明著也如往常。隻因妯娌間的事常覺自己這二房受了氣,又和大嫂不合,備覺不痛快。

明玉五歲寄養在二叔家,遮不住天生的麗質,長的和生母越發像。更讓孔氏添了厭惡,背地裏也不善待。明宏遠是個翰林官,卻是個怕妻的,也沒敢納妾,生有一子一女,對那侄女也沒半分感情。在明玉眼裏,就是個迂腐的書生。

知曉齊三公子被嚇成個呆子時,正好是臘月天,皇城天冷,雪紛紛揚揚的下了一夜。明玉打了井水到屋簷下洗衣,凍的兩手紫紅,因孔氏不許她拋頭露麵,免得鄰人議論。不用在烈日下奔走,膚色也白淨,承了母親的精巧五官,麵龐細致,相貌十分嬌美,隻是眸色微帶冷意,乍看之下,稍顯疏離。

聽見有人喚自己,那冷意才散了些,抬頭看去,便見與自己同歲,婢女水桃朝自己跑來。在這家中,也唯有她待自己較好,不會像別的下人那樣刁難,隻不過也不會全心護著,算得上是可交心卻不能交付真心的。

水桃跑到她麵前,笑道,“你猜我剛才去買菜,聽了什麼新鮮事?”

明玉淡笑,“說來聽聽。”

水桃蹲身拿了衣裳洗,說道,“齊三公子齊琛不用我多說,你也聽過吧。”見她點頭,才繼續說道,“他呀……被嚇成癡呆人啦。”

明玉意外道,“這是怎麼回事?”

“說是前晚遭了刺客,肩胛那都被刺穿了,醒來後神誌不清,滿嘴胡話,還說自己叫齊瑾,不叫齊琛,你說嘛,瑾是玉,琛也是玉,他當真是糊塗了吧,這事兒今早就傳遍了。”水桃歎道,“可惜了那樣好看的人,家世富貴,文武雙全的。”

聽她連歎三聲,明玉搖頭笑笑,“你又不嫁他,有什麼可惜的。”

有什麼可惜的……

如今的明玉思量著那話,頭痛欲裂。

轎子顛的頻率非常均勻,天還沒亮就被拽起來梳洗貼紅妝的她已經被顛的有些困意,隻是那奏樂聲響近在耳邊,想睡得著也難。

果然是背後莫說人,這才剛過了個年,還是二月的天,自己就嫁了個“可惜”,心中滋味百轉千回。

隻是若非她那好嬸嬸,今日坐在這轎中的,就是堂姐明淼,而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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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過後,明府來了個不速之客,那貴婦人,便是齊琛的二嬸蘇氏。

孔氏惶恐相迎,待她道明來意,心裏就打起了鼓。

蘇氏今年四十有三,雖然年紀上了,但自小養尊處優,又素來不喜笑,麵上肌膚緊致,體態高雅,一眼看去比孔氏年輕得多。

蘇氏看著那茶杯,心底嫌髒,連喝一口也不願,聲音極淡,“按老太太的意思,是尋個大方得體會伺候人的姑娘,尋思著明夫人的娘家出了幾個翰林官,明大人也在翰林院,家裏的姑娘必定溫婉得體,會疼夫君。”

孔氏暗想若非齊琛變成傻子,哪裏會瞧得起我們這種人家。其他名門望族的嫡女隻怕是不願嫁,齊老太又看不上庶女,就跑來禍害我的女兒。嘴上仍說著客套話,“我就生了一個女兒,隻怕是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