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汝才正在亂噴王霸之氣，被李恒一腳踢翻，恰似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什麼雄心壯誌頓時熄了，想起自己這條小命還在對方手上捏著呢，連忙苦著臉哀告道：“大人，小的笨嘴笨舌，說錯了話。我等都是華夏苗裔，哪敢在這時候拖朝廷後腿？隻是我等縱然有心殺賊，建奴也來不來這延安府啊。若是去北京打建奴……這扶老攜幼，一天走不上三十裏，餓也餓殺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勞天野原本笑吟吟看著，聽了這幾句話，忽然凝重起來，有些急切的望著李恒：“李兄弟，這等大事，可不能說笑。”
李恒仰起臉，表情若有所思，勞天野越發有些急躁，他才緩緩說道：“勞大俠，羅汝才等輩四處遊躥搶糧，你說他們依仗的是什麼？”
勞天野還沒答話，羅汝才先道：“當然是因為沒飯吃，若是有飯吃，誰肯幹這把腦袋係褲腰帶上的事兒？”
勞天野搖搖頭，沒說話，但是看表情，他很是讚成羅汝才的意見。
李恒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點著流民隊伍：“沒飯吃？也是也不是。但是依我之見，其實你靠的，是這些青壯。”
羅汝才和勞天野齊齊一驚，勞天野訝異道：“李兄弟，這是怎麼話說？”
李恒歎口氣，道：“天下大旱，不走就是個死，這是流民的起源，沒錯。但是之所以能衝州撞府，殺人搶糧，卻不是靠有首領聚集起這些青壯？若是沒了這些青壯，一幫老幼，人數縱多，終究也禍亂不得。”
羅汝才臉色無比難看，怒道：“李大俠，話不是這麼說，要不是皇帝老兒德行不修，導致天下大旱，我輩生計無著，官府又不賑災救濟，我等如何會聚眾生事？羅某不敢妄稱英雄，但若是不是羅某挑頭，帶著大家找食奔命，您眼前這麼些黎民百姓，恐怕這會子皆已化為枯骨矣！所以這根子，還在朝廷身上。”
李恒淡漠的掃了他一眼，不屑道：“哦？肚子餓所以搶是吧？哦，那你搶了吃飽肚子就好，趁機娶上幾十個老婆，也是因為肚子餓？”
順手拉過一個青壯，拍了拍這人肩膀，李恒道：“勞大俠，你看此人，麵上亦有些菜色，但總的來說，還算壯健，應該還是吃的飽的。”
放了青壯，急性幾步，到得一個老者跟前，聲音忽然轉厲：“你們再看看這位老漢，他是吃飽肚子的樣子嗎？”
那老者皮膚黝黑，一張老臉枯瘦不堪，若是閉上眼，便與死人無二，隻是原地站著，都在微微打晃，隨時要倒斃的模樣。
羅汝才眼珠微微轉了個圈，抗爭道：“李大俠，我們一路搶糧，多賴青壯之力，是以先飽青壯，後飽老弱婦孺，要不然誰肯出力？這也是無賴之事，若是糧食足夠，當然不必如此。”
話說到這裏，勞天野已有些明白過來，不再做聲，隻看著李恒，聽他有何話講。
李恒哈哈一笑，笑聲中毫無溫和之意，隨即麵容一肅，厲聲道：“呸！老弱婦孺，難道你不曾讓人上陣？”
之前那些老弱也都是上前衝鋒的，用來消耗敵軍士氣和氣力，青壯反而壓陣其後。
客觀來說，若以兵家而論，羅汝才此舉並無不妥。好鋼用在刀刃上，在哪兒都是這個道理。但是他剛才大言烈烈，口稱帶大家活命，一副持幹戈以濟世的模樣，此刻被李恒點破，卻是昭然若揭的狼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