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年，天下大旱，陝甘一帶顆粒無收。
還好，北京城天子腳下，糧食雖然貴了點，但若摻和點樹皮草根一起煮，總不至於餓死人。
雖然廠衛偵騎四出，還是攔不住小民們私下的議論，都說天啟爺一心鑽研魯班術，將天下事一股腦兒交給了權閹魏忠賢，這才觸怒上天，降下大旱。
到了天啟五年，這天下更是熱鬧——過了新年直到五月，老天爺愣沒掉一顆雨珠子，眼瞅著又是大旱之年。
四月時，觀星台飛來一隻鬼車鳥，停在台上日夜啼號，弄得人心惶惶。
氣候也變得反常，一天冷似一天不說，後來幹脆下起霜來。五月本值春深，京城之中卻草木皆白。
五月初一，滾滾雲海自西而來，在京城上空演繹萬千變化，一時如旗幟，一時如刀槍，形態逼真，活靈活現，整個京城都看傻了。
五月初二，前門角樓上忽然飛來一團青色螢火，車輪般大小，把守門小吏嚇得屁滾尿流。
五月初四，自南方卷來紅雲一片，死沉沉的壓在天上，眾人都說，像是滿天的血。
五月初五，端陽節，京城卻沒有往年的熱鬧，那遮天蔽日的紅雲，不知何時化作烏黑，明明大白天，卻是暗沉沉如黃昏一般。
種種異像紛至遝來，各種流言也席卷市井，舉目四顧，到處倒是三五成群的人，神情鬼祟交頭接耳。
不止一般百姓疑神疑鬼，就連那些高門大戶之中，也同樣嗡嗡之聲不絕。
皇城附近，有一座不小的府邸，京師百姓都知道，這是一代名臣李東陽的宅邸。
李東陽子息緣淺，幾個嫡子或是青年病逝，或是少年早夭，隻得過繼了四弟李東溟之子繼承香火。自李東陽逝世後，數代人不曾出仕，曾經依附於李家的親族們陸續歸了原籍，隻有繼子這支血脈，還留居於京師老宅。
所幸東陽公當初位極人臣，宦囊頗豐，給後人掙下一份吃用不盡的家業。加上其官聲尚佳，在士林中聲名未墜，故此不管當權的是何人，對李府後人總要關照幾分。
初五這一日，天色黑沉，李府的下人們一個個無心幹活，偷偷聚集在門房這裏，議論著近來京師的樁樁怪事，一個個口沫橫飛全神貫注，居然沒人留意到，一個少年做賊一般，輕手輕腳的從側門溜出府去。
不一會兒，一個俏麗的小丫鬟慌慌張張跑了出來，大聲問道：“喂！你們誰看見恒少爺了？”
一群人連忙回頭，其中有一個模樣最老成的，陪著笑道：“是慧兒姑娘呀！怎麼？恒少爺又不見了？嗐，肯定是藏在花園了吧，和你們鬧著玩兒呢。”
小丫鬟狐疑的打量著他們：“老爺夫人可是下過嚴令，絕不許放少爺出門，讓他在家安心溫書。要是給我知道你們放少爺出去，我告訴了夫人，仔細你們的皮！”
下人中一個格外粗壯的大漢便有些不滿，嚷嚷道：“哼，拿著雞毛當令箭，就知道跟我們耍威風。你放一萬個心，老爺夫人的令，誰敢不尊？我們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少爺須不是孫悟空，會變成小蟲子飛走。”
那丫鬟氣的一跺腳：“豬大腸！偏你話多，還敢編排少爺，看我不告訴夫人去。”說罷，氣哼哼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