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馬車,張扶辰兄弟二人多花了許多日子,終於到達徽州南邊的武當山。武當山,位於南江北岸,中周南端,再往南便是南越地界。武當山山中高峰林立,以天柱峰最高,而後有大蓮花峰,小蓮花峰,洗意峰,藏氣峰,林林總總,起名的沒起名的十餘座山峰。武當山山體高聳,而山體周圍反而如同盆地,凹陷下去,這一高一低,便形成許多懸崖峭壁。遠遠一看,武當山雲霧繚繞,綠樹成蔭,山峰疊嶂,瀑布倒懸,如人間仙山。看著瑰麗壯闊的武當山,張扶辰的心情卻一點也好不起來,原因無他,這幾日和大哥張啟明一起行走,實在是被張啟明給絮叨的頭昏腦漲,以前煩的狠了還能躲進馬車裏避一避,現在卻是避無可避,讓人欲哭無淚。“老弟,你看,咱們這就到了武當山了,怎麼樣,我說保你沒事,就一定沒事吧,想必是那些宵小鼠輩,被我張大將軍的氣勢震懾,再也不敢打我們的主意了,哈哈哈,哎呦我滴個乖乖,這武當山可真大啊,哎老弟你知道麼,當年李祖行至武當,也曾流連往返,更是在山間巨石上以手指刻字留念,隻是多年以來,也沒人找到李祖的遺跡。你說,咱們能不能進山找到這個遺跡啊,會不會順便能學到點李祖的一招半式之類的,哎你倒是說話啊老弟。”一臉生無可戀的張扶辰看著唾沫橫飛的張啟明,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武當山的山門上。“張將軍和張公子到來,有失遠迎,失敬失敬。”正當張扶辰琢磨一頭撞死和咬舌自盡哪個死的更徹底一些的時候,一個渾厚的聲音遠遠傳來,隻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從遠處山道上走下,這老者身著武當道袍,腳踩一雙麻鞋,鶴發童顏,精神矍鑠,氣質飄逸,甚是仙風道骨。如獲大赦的張扶辰長長出了一口氣,整理衣衫,彎腰拱手答道:“不敢勞煩黃掌教。凡塵俗世打擾了黃掌教清修,見諒見諒。”說話間,還遠遠相隔的老道人不知何時卻已到達張家兄弟身邊。用手扶起張扶辰,武當掌教黃允笑嗬嗬道:“張公子客氣了,你師父之前已經來打過招呼,又有張大相來信通告,我與你師父徐青書是舊識,武當更是承恩於張大相,張公子的忙,自然是要幫的。不曾想張公子比預期晚了幾日,還請隨老道我上山去,安頓歇息。”“我靠,縮地成寸,高人啊。”還未等張扶辰回答,張啟明卻忍不住開口了,一開口還是粗鄙之語,張扶辰忙轉頭怒視大哥。“無妨無妨,張將軍真乃性情中人,還請隨老夫上山。”黃老道也不生氣,嗬嗬笑著轉身為張家兄弟引路。張扶辰不曾打熬過身體,山路難行,張公子一路走得氣喘籲籲,黃掌教也不著急,走走停停,照顧著張扶辰,更是為兄弟二人介紹山上風景。約莫過了兩三個時辰,三人終於到了道觀所在,便由山上道童為他們安排了房間,洗漱休息,不再多提。

用過午飯,張扶辰在山上晃悠,徐老頭叫張扶辰來武當山求助,但是,這山上究竟誰能能幫得到他,怎麼幫得到他,張公子是兩眼一抹黑。一步三晃的張公子正仰麵長歎,一籌莫展,卻迎麵撞上了一個笑盈盈的年輕道士,說黃掌教請他去大殿。隨著那道士來到大殿,卻見殿裏已經坐了幾個人了,坐在正上方真武大帝麵前的,自然是滿臉笑容的武當掌教黃允了,左邊第一位的,也是一個道士,這道士中年模樣,穿著與武當道袍完全不同的明黃色道袍,赤腳踩地,手挽拂塵,正在閉目養神,身邊還站了一個與張公子年齡相仿的黃袍女冠。右邊第一位,是一個胡子花白,不知是醒是睡的武當道士,這個老道士不知多大的年齡,渾身上下散發出灰敗腐朽的氣息,幹瘦幹瘦的身體裹在一身寬大邋遢的道袍裏,道袍上皺皺巴巴,肉眼可見灰漬油漬到處都是,袖口領口髒的反光。這老者嘴角掛著一條清亮的口水,但眼睛卻還睜著,無神的望向大殿房梁。再往下,是幾個年齡或大或小的武當道士,神態風姿各有不同,卻不如坐在最高的三位惹眼。引著張扶辰來到大殿的年輕道士,笑眯眯的衝著在座的各位打了稽首,便在黃掌教身邊站定。見得張扶辰來到,黃掌教嘿嘿一笑,道:“張公子請坐,剛好董道友也在武當山,我便叫上一起討論良方。”張扶辰選在最遠處坐下,心裏卻是暗自揣測,難道這明黃道袍的道士就是道首董海川?然後又暗笑自己自作多情,他張扶辰也許在京城頗有名氣,但是在這江湖上也就是小魚小蝦,那裏能驚動了董道首呢。待張扶辰坐定,黃允便說明了張扶辰的情況,聽得黃掌教說明後,在座之人或麵無表情,或眉頭緊鎖,或滿臉同情的看向張扶辰,卻並無一人張口。張扶辰見得此景,心漸漸沉了下去。忽然,坐在右側首座的老道士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哈欠,引得眾人望去,張扶辰無奈,心道原來這老頭是真睡著了,還是睜著眼睡著的,這武當山上真不靠譜。正當張扶辰腹誹之時,那老頭用髒到發硬的袖口擦了擦口水,有氣無力道:“意氣難以消化,歸根到底是這小子底子太差,徐青書叫他來武當山,還不是看我們武當山最重根基,精氣神鍛煉最為均衡。讓這小子去練就是,等他能進一品,最起碼那意氣便撐不死他了,在等他慢慢消化就是。”“師叔所言極是”黃允一臉無奈的道:“但我們武當山講究個循序漸進,武功進境緩慢,照著我們的路子練,沒有個十幾年的水磨功夫,哪裏進的了一品啊,可是張公子,怕是沒有多少時間了啊。”那老頭縮在道袍中,耷拉著眼皮看著地麵,沒好氣道:“你呀,從小就是死腦筋,你要是早點開竅,我也就能早點安心走咯。既然他沒時間了,我們索性就照著速成的路子來嘛。我藏氣峰多的是丹藥,都給他吃,再把那太極拳教給他,讓他每日練習,煉體的法門咱們是沒有,但是這天下最煉體的法子你還不知道麼?快點把他推進一品境界,保住他小命,其他再說吧”黃允麵露難色,似乎不知如何開口,這時,左手那始終麵無表情不言不語的道人突然開口:“除此以外,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了,武當山不好動手,我來吧。”黃允麵露喜色,忙起身作揖,道:“多謝董道首。”一聽這話,張扶辰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原來這人真的是東海道首董海川,再看向董海川沒有絲毫變化的麵容,隻感覺一股涼氣直衝腦門。事已至此,也沒有退路了,張扶辰隻好硬著頭皮起身,對著殿裏的眾人行禮道:“多謝各位,小子定不負眾望,竭盡全力,再次感謝各位救命之恩。”在座道人除了首座三人,均起身回禮,然後各自退去。不多時,大殿隻留張扶辰,首座三人,那滿麵堆笑的年輕道人和董海川身邊的年輕女道姑六人。待眾人走後,黃允開口道:“張公子,且待我為你引薦,這位便是東海道首董海川,這位是我師叔費佗。”張扶辰聞言,再次行大禮,算是見過前輩,董海川依舊是麵無表情,也不開口也不睜眼,微微點頭算是聽到了。那老道費佗,更是沒有一點動靜,嘴角又掛起了一條口水,滴在自己的道袍上。然後黃允嘿嘿一笑,指向身邊那年輕道士:“這是息子黃彬”又指向那女冠,道:“這便是董道首的弟子柳納月。”三人互相行禮,算是見過麵了。而後,黃允開口道:“彬兒,今後由你帶張公子練習太極拳。”那一直都是笑臉的道士黃彬點頭稱是,黃允又轉向董海川,道:“那事.......便麻煩董道友了。”董海川依舊閉著眼睛,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之後,在黃掌教的交代下,各人道別散去,將老道費佗留在大殿上睡覺,一日無事。

第二天清早,月未西沉,旭日未生。張扶辰便被黃彬叫起床來到殿前廣場。殿前已經整整齊齊的站滿了人,人人均是凝神定氣,巋然不動,人群最前,是黃允掌教和昏昏欲睡的費佗老道,人群最後,董海川和柳納月赫然在列。黃彬帶著張扶辰站在董海川身邊,道:“張公子,武當山每日早晚,都要打太極拳,無論輩分,風雨無阻。這太極拳乃是真武道祖流傳下來的,又經由李祖簡化,入門簡單,但博大精深,暗合天道,多多練習,既能舒筋理氣,又能修身養性。你且隨我做,能做多少便是多少,無需強求。另外,這拳法講究眼隨手走,心隨身走,需要沉心靜意,越是清淨,拳法越是圓轉如意,如果你會背《清靜經》,心中默誦,自然更好。”張扶辰點點頭,他不敢說遍讀書籍,也算是博覽群書,道教入門經典《清靜經》,他自然是會的,便凝神默背。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東方一道紫氣顯現,乃是大日初升的前兆,在這紫霞出現的一瞬間,一聲罄鍾長鳴,響徹天地,眾人聞聲而動。這拳法套路簡單,即使是張扶辰也能跟上練習,但前麵的黃掌教運行此拳,隻叫人覺得有一股縹緲之氣來回蕩漾,拳法圓轉,身法輕盈,一圓又一圓,圓圓相扣,圓圓套疊,生生不息,無窮無盡。張扶辰隻覺得自己仿佛被一股氣勢引動,無需刻意去做,身體便跟著行動,心中再默念《清淨經》,隻覺得自己如同乘虛禦風,飄飄蕩蕩,憑空而行,又如睡於雲端,渾身暖洋洋軟綿綿的,說不出的舒服。不知過了多久,張扶辰清醒過來,廣場上的人都已經散去了,隻剩黃彬還站在自己身邊,見得張公子轉醒,黃彬不由得拍手笑道:“妙哉妙哉,張公子果然骨骼驚奇,能借由父親氣機與武當山天地溝通,實在是奇哉妙哉。”張扶辰不明所以,隻在旁邊撓頭。遠處,董海川正和自己那女徒弟在一旁樹下打坐,見張扶辰轉醒,柳納月轉過頭來,氣呼呼道:“那張小子,還不快過來!”張扶辰更是一頭霧水,不知何處得罪了柳納月。黃彬見狀,笑嗬嗬道:“那柳納月性格火辣,作為道首弟子,向來心氣甚高,你今早的表現,讓董道首都刮目相看,這柳納月怕是存心和你比一比咯。”說罷欲言又止,最後長歎一聲,便匆匆離開,似乎在躲著張扶辰。張公子何曾是膽小怕事之人,跟徐青書都敢爭一爭,還能怕了小女子不成。不管那黃彬的怪異行為,張扶辰晃晃悠悠的走到董海川麵前,盤膝坐下。這董海川不愧是東海道首,長相氣度自不用提,靠近之後,張扶辰隻覺得清風徐徐,清爽宜人,又有清香撲鼻,沁人心脾,顯然是董道首的道家神通了。正在張扶辰暗暗稱讚之時,柳納月卻氣呼呼的看著張扶辰,閱女無數的張公子也不懼她,細細打量這個女道姑,柳納月身材矮小,大概剛到張扶辰胸口的高度,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嘴唇豐盈飽滿,閃著動人的光澤,如同兩塊極品紅翡,皮膚白皙,雖然不如李濟的皮膚完美,卻也不遑多讓,穿著道袍杏眼圓睜的小姑娘,別有一番英氣。兩人正針尖對麥芒的你看我我看你,旁邊的董海川拿出一個盒子,說道:“吃了去站著。”對這始終麵無表情,沉默寡言的道首,張扶辰沒由來的感到畏懼。乖乖服下那綠色中泛著金光的丹藥,便去廣場站好。張扶辰剛剛站定,隻覺得一股大力迎麵飛來,整個身體如同撞在牆壁一般,整個人倒飛出去,在廣場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昏頭昏腦的張扶辰還沒搞清楚狀況,樹下的董海川的聲音傳來:“回來挨打煉體。”張扶辰聞言,這才明白黃彬那詭異的舉動,不是怕他和柳納月爭鬥,根本是不忍心看自己挨打。張公子晃晃悠悠的爬起來,再次把徐老頭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不顧身上的疼痛,站定在廣場中間,然後再次被轟飛出去。整個上午,真武殿前的廣場上,就見一個身影在半空中飛來飛去,遠處的樹下,董海川閉目養神,一動不動,看不出半分氣機外放的樣子,柳納月則站在旁邊,看著飛來飛去的張公子,一臉的不屑和嘲笑。終於,在不知多少次的倒飛後,張扶辰躺在地上,大叫道:“停!你這是在玩我!我不幹了!”董海川睜開眼睛,空洞的眼神看著遠處氣急敗壞一瘸一拐的張扶辰。“這算哪門子煉體方法,這根本是打算打死我,董老頭,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我跟你沒完!”聲嘶力竭的吼叫傳遍了整個天柱峰,正在遠處偏殿講經的黃掌教聞言,不由得一聲苦笑道:“張公子,你這就是自討苦吃咯。”樹下的董海川聞言,表情終於有了變化,眉頭微皺,默默地看著張扶辰,看到師父表情變化的柳納月臉上有幾分幸災樂禍,而後開口道:“我還以為張公子有多天賦異稟,原來外強中幹,連這點苦都受不住,不光吃不了苦,還是個反應遲鈍的笨蛋。”張扶辰疼的五官扭曲,對著柳納月道:“什麼意思?”柳納月撇了撇嘴,道:“你仔細感受一下,身體是不是有熱流來回衝撞,是不是又有熱氣從外到內滲透進去,除了疼痛,是不是身上還有酥酥麻麻的感覺?你以為你是五大宗師麼,要不是師父有意控製,第一次外放氣機就撞死你了,你感覺是一次衝擊,其實師父是用無數氣機分別擊打在你身上,既幫你理順筋脈,又幫你消化藥力,更是將氣機存留在你身上幫你錘煉皮肉,這天下,除了我師父,沒人能做到這一點,你也是唯一一個享受到這個待遇的人,你還不知足,真是大笨蛋!”“嗬嗬,柳師侄說的不錯”不知何時,笑嗬嗬的黃掌教也站在了真武殿門口“張公子,為了你的性命,我們不得不揠苗助長,你應該也聽說過,武林之中向來就有用木板石磚乃至鐵錘刀槍捶打身體的方法,雖然對身體有損傷,但掌握得當不失為煉體捷徑,董道首這法子,不知道比那捶打身體高出多少,又有費師叔的丹藥相助,公子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董道首,張公子也是一時氣急,你莫要怪罪,手下留情啊......”說道最後,黃掌教卻轉頭向董海川苦笑起來。董海川也不理別人,隻是看著張扶辰:“繼續嗎?”張扶辰預感到不妙,但是也不肯服軟,脖子一梗,道:“來!”話音未落,董海川的袖口無風自鼓,獵獵作響,張扶辰呼的一聲就高高飛起,還沒落地,又被撞向另一邊,氣機來來回回,狂風暴雨一般衝向張扶辰。這下,張公子連落地喘息的機會也沒有了,隻能咬緊牙關,暈暈乎乎的在天上飛。旁邊的黃掌教一臉的不忍,口宣道號,柳納月也看的一臉驚詫,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