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扶辰幼年時,一直覺得自己那溫柔善良的母親,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不曾想,這年幼的天真幻想,竟然歪打正著,成為事實。張扶辰也不是天生的紈絝子弟,幼年聰慧的他,也曾聽過李祖的故事,心中暗自立誓,要成為李祖那般的頂尖人物,於是他操刀舞劍,於是他苦讀經典,在徐言嚴苛的教育下,沒有一個理想支撐,任何人都堅持不下去的。在母親走後,張扶辰也曾對著母親的靈位發誓,要加倍努力,要查出母親的死因,要為母親報仇。然而,越是勤學苦練,越是查閱典籍,越是追根溯源,張扶辰卻發心驚膽戰,越覺得無從下手。他要麵對的,不是哪一個人,不是哪個勢力,母親的死,是整個世道的惡果,如果要報仇,就是要和整片天地為敵。人間古今多少年,也隻出了一個李祖,他張扶辰能到達李祖那個境界麼?李祖當年也沒做到的事,他張扶辰,能做到麼?張扶辰崩潰了,信念的崩塌,最終讓張扶辰變了。不思進取,乖張暴戾的他惹下“公子之亂”,險些葬送了一心保護他的父親的仕途。雖然最後張扶辰終究找到了精神依托,收斂了戾氣,但再也沒有當年的雄心壯誌,現在的張扶辰,一心隻想混吃等死,花天酒地,做個太平公子。“最起碼得活著,才能做個太平公子啊。”張扶辰一臉愁容,心中無奈歎息。徐言又嘀嘀咕咕的從外麵進入密室,一臉的嫌棄和憤懣“你小子,就是不識好歹,還跟你爹一樣,胸無大誌,那麼宏偉的抱負,你都沒興趣,我怎麼就收了你這麼個朽木,哎呦可憐我這一世英名哦。”張公子雖然內心煩亂,但聽到徐言又開始數落自己,自然不肯示弱,斜著眼睛瞟著徐老頭:“一世英名?什麼英名?書狂啊?嘖嘖嘖,大儒生徐青書,閱遍天下的書狂?臨老臨老隻能在張府的地下密室過日子,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跟街上的乞丐一樣,還不是沒本事才躲在這地下嘛,你這英名,傳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哦。”徐言聞言,兩眼一瞪,如同兩團鬼火,在昏暗的密室格外顯眼“什麼沒本事,老子就是本事太大了,才要借你們張府的格局氣運躲避天上的耳目。更何況,這天下,對我來說已經沒書可看了,我自封在這密室,背背書,寫寫字,等契機一到,找個機會看看天上書,才有趣嘛。”說到這裏,徐言臉上出現了幾分複雜的神色“沒想到你小子能被天上仙人盯上,這次想來奪舍你的仙人,就算不是五方天帝那個級別,也是超一流的高手了,老夫這次是真的栽了,這一身功夫,徹底搭進去不說,還給那鼠輩跑掉了,嘖嘖嘖,能和我的意氣對撼,然後又躲過李祖的劍氣追殺,這個仙人,不簡單啊。”“不過嘛”徐言話鋒一轉,小眼咕嚕嚕轉著,嘿嘿一笑“他這次也不好受,你小子是賺到了,我打散了他的他的精氣,李祖的劍氣更是削去他大半神意,這部分神意嘛,嘿嘿嘿,我偷偷地截了下來,沒讓它歸還天地,現在就在你身子裏了。”張扶辰麵色詭異:“什麼在我身子裏,公子我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也沒有龍陽之好,別弄得我跟小媳婦一樣,惡心死了。”見張扶辰吃癟,徐言更是開心:“嘿嘿嘿,這團神意就是個種子,埋在你丹田之中,之後你悉心培養,必然可以開花結果,越長越大,到時候......”“到時候我就大著肚子生個胖娃娃給老爹玩?”張扶辰兩眼一翻“死老頭你好好說話。”徐言聞言,笑的嘴都咧到後腦勺,嘿嘿哈哈的怪笑了許久。終於在張扶辰鐵青的麵色和要殺人的眼神中,徐言正了正神色,道:“這種子妙用無窮,你今後便知,我現在這境況,做你的師父也到頭了。你爹又要送你出門躲避風頭,我還有一手壓箱底的絕活,你好好感受,學到多少,看你自己了。”說罷,徑自走到書桌前,取出一副當代大家周牧之的山水畫,鋪開來在桌麵,又取出一張白紙,附於上麵。周牧之寫意山水乃當世一絕,有人曾言,周大家作畫,收萬千山水與胸中,張口一吐,便是萬千氣象傾瀉紙上,他的山水畫,據說連天上仙人都愛不釋手。張扶辰看的不明所以,徐言自顧自低頭擺弄筆墨紙硯,待一切安頓好後,道:“別用眼看。”說罷便閉起雙眼。張扶辰也趕忙閉上雙眼,卻見得之前從未見過的景象。眼前不是一片漆黑,而是片片氣息雲霧遊走。不遠處的書桌位置,可見一片熠熠生輝的金光,旁邊隱約可見一個人形,正要提筆。隻見那人形用筆勾出幾道玄妙軌跡,循環往複,那一片金光竟被勾動,慢慢的隨著那人的筆畫動了起來,不多時,隻見那金光如戲子水袖,隨著那人手腕翻飛,飄舞不定,而後慢慢進入那人形體內,卻又慢慢化成金色霧氣,氤氳開來,消失不見。忽而,眼前又轉為一片漆黑,一切所見如同幻覺。張扶辰睜開眼睛,看著徐言。徐言微微喘息,把周牧之的巨作連同自己畫的塗鴉一同扔到地上,道:“我以自身神意牽動你體內那團神意,帶你觀氣一炷香時間。你所見那金光,便是這畫上凝聚的氣運,這周牧之以畫入道,的確不凡,畫上有他的精氣神凝聚,我這一手“描天地”,便臨摹了他的精氣神,進行引導,收入自身,化為己用。可惜我這功夫盡失,沒有精力支撐體魄,這身體便如同破篩,留不住那精氣神,最終歸還天地了。”深深呼吸幾次,徐言又道:“這世上,除了你,怕是也沒人能學會這一招了,過目不忘,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天賦,你小子以為就你過目不忘?不巧,老夫我也是過目不忘,老夫不單看書過目不忘,在我行走天下,閱遍天下典籍秘籍之後,別人的招式,我也可以過目不忘,雖然有些招式,沒有大契機大毅力練不下來,但老夫也能拆解其中奧妙,取其一二,化為己用。自封在這張府前,我進入一品境界多時,契機之下意氣直接接通天地,在意氣牽動之下,我創出這一手“描天地”,這一手不是招式,但勝過招式太多,大概已經突破了一品的範疇,實力未到而先得必遭反噬,我不得不躲避天人耳目,這才隱姓埋名,住在地下。現在,我把這一手正式傳授給你,你,不要辱沒了這天地饋贈。”徐言的表情異常凝重。張扶辰見此,不敢怠慢,起身下床,行弟子之禮。禮畢,還未開口,張扶辰隻覺腦袋一空,又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