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之艱辛,現實之殘酷,不惑之年的我已被歲月磨鈍了銳氣,被生活折斷了雙翼,令我時時想翻開記憶的書頁,找尋些生命曆程的痕跡,生活的依據,以及那失去的信心和勇氣。悲哉,這一切無處可覓,唯童年之點滴尚記憶猶新,雖然其中也有些許的苦澀和酸辛。
每當五顏六色風姿各異的風箏掛滿灰色的天空,在寒風中飄逸,那長長的線兒便牽動著我的思緒,勾起我無限傷感的回憶。
風箏,是童年最好的玩具,尤其是我的童年,在那非常的時期,在那落後偏遠的農村,在那貧窮家庭孩子的心中,更是如此。
記得我十歲那年的冬天,弟弟八歲,我們倆形影不離,沒有別的夥伴和玩具。那天風很大,很冷,我們坐在門口向陽背風的地方曬太陽,忽然看見一群孩子歡快地向空曠的田野跑去,其間有一個孩子拿著很大很花的風箏,我和弟弟怎麼也坐不住了,我們拖著不合腳的破棉鞋向他們跑去。原來拿風箏的是隊長的兒子,不敢圍得太近,我和弟弟隻能怯怯地、遠遠地、默默地站著,貪婪地望著他手中的風箏,望著他們接線,係尾,給風箏綁上可以發出聲響的“弓子”。
站在我身旁的弟弟,向前挪了挪,伸出他那黝黑、幹燥且有些裂痕的小手,我知道他是想摸一摸風箏拖在地上的長長的尾巴,我急忙拉住他,那是不行的,輕者會招來責罵,重者是毒打。雖然那時我還小,但我卻已深知這些。風箏“嗡”的一聲起飛了,他們歡呼著、雀躍著、簇擁著、追逐著。弟弟站在那裏仰望著漸高漸遠的風箏,直到嘴角流下了口水。我猛地拉了下發呆的弟弟:“走,我們回家自己也紮一個。”弟弟不舍地轉過頭來,疑惑地望著我問:“你會嗎,哥?”
是啊,當時我們的眼中,風箏是多麼奢侈的物品啊。“會!”我堅定的回答給了弟弟足夠的信心,我看到他的眼睛亮了,我們拉著手向家跑去。
我知道讓父母給我們買一個那是不可能的,讓日夜操勞的父母給我們做一個也是不可能的,讓父母給我們錢或者提供什麼還是不可能的,不是他們不愛我們,相反,我們家除了愛,什麼都沒有。
於是我們自己動手,開始了我們宏偉而又艱難的風箏製作曆程。
首先要有竹子,哪有呢?我們在寒風中尋覓了幾天,發現一家菜畦的柵欄中有幾根指頭粗細的竹子,令我們喜出望外。在一個月黑風高,冷得讓人發抖的夜晚,我和弟弟提心吊膽地偷偷拔了幾根,雖然人在發抖,但手心卻在冒汗,我才體會到,做小偷原來也這麼不容易啊。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迄今為止最後一次偷人家的東西,好在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接下來要把竹子削成竹篾,由於時間較長,竹子已有些枯朽,加上年幼的我又不曾做過,確是一件不易的事。削著削著,一不在意,抑或是激動,手被削破了,我急忙含在嘴裏吮吸著,弟弟慌忙給我找來破布包好,生怕被大人看見不讓我們做。總算削好了所需要的八根一樣長的篾子,和四根略長略硬的竹條片。用八根一樣的篾子紮兩個正方形,然後合在一起,再錯位,外緣現出相等的八個角,再用四根竹條片把八角分別對角相連,定位,紮緊係好。風箏的骨架便成功了,最後找來哥哥讀過的舊書偷著撕幾頁,用糨糊粘在骨架上,一個臉盆大小的風箏便完工了。我記得弟弟是拿著風箏在太陽下,曬幹上麵的糨糊的。
風箏做好了,媽媽特意為我們剪了幾個紅色的五角星,貼在風箏的每個角上,那真是給我們的風箏錦上添花啊。可最難的問題還在後麵,風箏的線子從哪裏來?那天晚上我和弟弟幾乎想了一夜,想著想著後來就睡著了。
那時到冬天略閑時,婦女們都要做許多針線活,每天都會有幾根剩下的線頭,到傍晚或早起時打掃衛生,便會把這些線頭連同垃圾倒在房前屋後的垃圾堆上。於是我和弟弟便每天早早地起來,到各家的垃圾堆上尋覓,撿那些人們扔掉的線頭,長則一尺,短則兩三寸,揀回去後接起來,接到一定的長度,再把幾股合在一起。就這樣,大約半月之久吧,終於大功告成了,好長好長的風箏線,似乎比隊長兒子的還要長。隻是我們沒有可以發出嗡嗡聲響的弓子,可那又不好聽,有,我們也不要。我們互相安慰著,早已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