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溪城,一個人口不足萬人的彈丸小城,因地處偏遠,交通閉塞,幾與世隔絕。
但就算是這不為外人所知的方寸之地,也有它的好處,其中之一就是遠離凡塵之俗世,民風淳樸,天性自然,不為功利之所驅。
民風如此,其山川風月更是叫人如臨仙境,不似凡間。
然而這“仙境”雖然極美,同時卻也極險。其地勢之高低起伏,連綿不絕。一些天險之處,甚至連最富有經驗的采藥人都不敢踏足。
在寧溪城連通外界的唯一入口處,有一座高不可及的孤峰,它高聳入雲、直插雲霄,仿佛一位孤獨的巨人在守護著這座小城。它確實是孤獨的,這座孤峰上盡是怪石嶙峋,不見一株草木。因它極高、極險,自古也從沒有人登上過這座孤峰。
也正是因其高險,高得仿佛沒有盡頭,險得仿佛無法被征服,所以它被命名為——無極峰。
然而今日卻有不同,若有目力極好之人,透過層層的雲霧,看向那無極峰的頂峰,便可看到那從未有人踏足過的寧溪城第一天險之地,此時正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立於其上,俯瞰著這座——美如仙境,險如地獄的小城。
……
“啊——終於回來了。”無極峰之巔,一位奇怪的少年伸著懶腰,對著山腳下的那座小城,如此感歎道。
那少年看起來約莫十八、九歲,一身粗布短衫,一頭栗色的頭發亂糟糟地在腦後紮了一個小辮,看起來不過一副普通人的打扮。然而他的周身卻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魅力,任誰看了都不禁會被其吸引。
此時他正站在懸崖邊上,其下就是萬丈深淵,而他卻仿佛看不見似的,不見一絲害怕,反而徑直走到了懸崖的邊緣,閉上眼,迎著風張開了雙臂,行止之間都透著一股子張狂肆意。
而那張放浪不羈的臉上,此刻也正帶著漫不經心,似有若無的笑意,仿佛下一秒,他就要乘風西去。
然而一秒過後,他並沒有乘風而去,他隻是睜開了眼,靜靜地看著山腳下繚繞的雲霧。從這裏看,在那繚繞的雲霧之中,隱約可見一座靜靜蟄伏於山腳下的小城。
寧,溪,城……少年在心中默念,他曾在這裏生活了十六年,曾以任何一個角度看過它。它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他都無比熟悉。
然而當他再次回到這裏,第一次站在這——此前他隻能夠仰望的無極峰之巔,以這種居高臨下的角度俯瞰著它時,他卻忽然覺得,這座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城,於他竟是如此陌生,仿佛他在這裏生活過的十六年,不過都是一場夢……
一場,終究要醒來的夢。
“寧溪城……原來,它這麼小……”少年喃喃自語道,雖然語氣平淡,可若是有心人,便可聽出那平淡之中的一絲傷感……
“不是它變小了,而是你的心變大了。”忽然,有一道清朗的聲音接話道。原來這無極峰上還有第二個人。
話音剛落,就見一位白衣少年自岩石後走出。隻見他白衣勝雪,長身玉立,一頭烏發在頭頂隨意挽了個髻,幾縷發絲隨風輕舞。一身潔白衣飾雖不甚華麗,卻更襯得他超脫凡俗,遺世獨立。而眉宇之間風姿卓絕,儀態不凡,隱隱有仙人之姿——就好似九天之上,神邸謫仙……
相比那位漫不經心,張狂肆意的少年,這兩人正好是這世間的兩個極端。
那白衣少年,一看便知出身不凡,盡管他從未刻意表現,也不曾輕視他人,可他的傲氣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是他的血脈賦予他的,無可培養,亦無可磨滅。
而那位放浪不羈的少年,他那慵懶、倦怠的身體中似帶有一種……市井之人特有的痞氣,他也確實出身市井。因他從小就是孤兒,自小在街頭長大,從記事之日起就在為生存而奮鬥,深知人為了活著,什麼都可以幹,除了不****,其它的與狗也沒什麼區別。
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天知道他們為什麼竟成了朋友。
他們本不該有任何交集,當這交集真的發生之後,通常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我的心變大了?”放浪少年不置可否,反問道:“那你呢?你的心變大了麼?”
“我的心從沒變過,”白衣少年輕聲答道。他漫步走到了懸崖邊上,與那放浪少年並肩而立,同樣俯瞰著腳下的寧溪城,半晌,他淡淡地說道:“我的心一直很大。所以,在我眼裏,寧溪城……一直都是那麼小。”
對於世家出身的他來說,寧溪城的確是小的可憐。他並沒有在寧溪城生活十六年之久,他隻是曾經在這座彈丸小城生活不過兩年而已,而且就算是那兩年,他也一直遵循著父親的教誨,以追求靈修一道之巔峰為此生目標,終日隻是恪守修道院那一方天地,從未有時間,也從未有興趣去看一看寧溪城是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