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東海之濱,蓬萊之洲,丹崖山巔,觀波亭。
即將墜落的夕陽,照耀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海水。
胡元慶還在和師兄紀叔密喝酒,他們的師妹寒玉也是胡元慶的妻子坐在一邊。
酒至酣處,胡元慶用竹筷擊刀和節而歌——
“一闋山搖水中影,錯把遠方當故鄉。
縱酒且揮寶刀,吾是江湖好兒郎。
殺人如麻,白銀萬兩,
忍把榮華富貴,換了淺吟低唱。”
海風吹拂,醉眼朦朧之中,胡元慶不覺身心疲憊。
這個時候胡元慶多麼想拚得一醉。但他依然清醒。
紀叔密輕輕搖頭,微笑道:“元慶,你已完全墮落成感時花濺淚的歌者了。”
胡元慶付之一笑:“早在三年前,從決定隱居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不是殺手了。”他舉起寒玉為他斟滿的酒杯,再次傾盡。
寒玉向來不喜歡他喝酒的,但這一次卻沒有阻止,溫柔的眼波在看向紀叔密的時候竟隱約出晶瑩的光亮。因為明天,和他們親如兄弟的紀叔密就要離開這裏,回到浙江老家去了。
就在昨天,紀叔密突然提出要結束兩年的隱居生活,很想回到十年沒有看到父親的身邊去盡孝道。這讓胡元慶和寒玉夫妻大為驚訝,不是驚訝他的突然離開,而是紀叔密說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他們所認識的的紀叔密,是個全家被仇人殺光是為了避難才加入絕情幫的。在絕情幫裏像紀叔密這樣來避難的隻是極少數,大多數是和胡元慶一樣的孤兒,因為絕情幫是最大的殺手集團,絕情幫需要孤兒,隻有從孤兒培養出來的殺手才能永久孤獨,絕情冷血,成為最強的殺手。胡元慶是,寒玉也是。
就在昨天他們才知道紀叔密竟然有一個令人羨慕的身世,他的父親是江浙兩省有名的布匹商。“我到絕情幫,因為我不喜歡父親為我安排的生活,我想依靠自己的能力,擺脫父親的庇佑,我想過一種屬於自己的日子。”
胡元慶道:“可是今天,你卻告訴了我們。”
“嗯。”紀叔密輕輕的笑起來,他一直如此,比絕情幫裏所有的殺手多一種表情。
胡元慶的心裏忽然湧起說不出的滋味和感激。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漸漸地真實的紀叔密在胡元慶的麵前變得有些模糊,看來胡元慶是真的醉了……
二
觀波亭,依舊是觀波亭。
海天蒼茫,天水一線。
紀叔密離去時。胡元慶輕輕的道:“現在寂寥的海邊隻剩下我們兩人了……我們還要繼續這樣的生活。”
不知道為什麼寒玉終於忍不住地“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這是胡元慶所看到的一向堅強的寒玉第一次哭泣。
這一天,胡元慶和寒玉默默地呆在丹崖山,沒有動,更沒有飲酒。
三
寒玉是個很懂得享受的人,就算在這小漁村裏她也不會委屈了自己。
她吃的並不是山珍海味,卻必定極其可口且富有營養。
她的衣著並不光鮮,但剪裁得卻極合身,讓人看著特別舒服,而且衣料總是最上等的。
她也不是披金戴銀、珠光寶氣,隻在腕上帶了一副手鐲,頭上插了一朵珠花,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手鐲和珠花都是極其名貴之物,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價值連城。
寒玉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讓男人心動,讓女人嫉妒。
寒玉雖然懂得享受,卻並不嬌氣。她的烹飪手藝、女紅技巧如她的劍術一樣,都是一流的。
胡元慶起床的時候,寒玉已經為他弄好了早飯,扣在盤子裏放在桌子上
香梗米粥、湖洲粽子、金華火腿、鹵蛋,還有四色細點。
胡元慶捧著飯碗,嘴角帶著微笑,發自內心滿足的笑。
是啊,一個漂泊江湖的浪子,一個孤獨的殺手,最終能夠不問世事,過上平靜的生活。有幾間自己的小屋,有一個深愛的妻子,有妻子親手做的早飯,他還能要求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