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他提前給家裏打了電話說自己要回來吃, 可是一進家門, 卻聞到了一股魚腥味。
楊炯不愛吃魚, 這幾天在劇組吃冷飯吃的又有些反胃, 當即不大高興, 問楊佩瓊:“怎麼做魚了啊, 我又不吃。”
幾條小黃花魚被人收拾的賊幹淨, 裏外抹了花椒鹽在一旁醃著。楊佩瓊沒搭理他,係著圍裙在廚房裏切棋子塊,一直等烤箱預熱好, 東西刷油放進去了,才回頭道:“你不吃就不吃唄,誰說給你做的了。”她嘴上嫌棄, 眼裏卻掩飾不住笑意道:“誌宏上午打電話說要過來的。上回他來的時候就念叨想吃小黃花, 今兒給他炸兩條,帶回去加班的時候吃。”
江誌宏是楊炯的男朋友, 倆人認識不到一年就見了雙方家長, 有來有往的走過幾次門, 現在正商量著轉正結婚的事情。
楊佩瓊一直對這個親家很滿意, 江家二老都在高校大院, 教出來的孩子也是規矩周正, 逢年過節禮數周全,前陣子又讀了在職博士,說是金龜婿也不為過。
相比之下自家兒子就差了些, 楊炯現在是個小演員, 知名度不高掙錢也少,唯一出挑的是長相,可是在那麼個行業裏,長的好看了反倒讓人覺得不安生。楊佩瓊能察覺到親家也是這麼個想法,但是人家那邊爸媽修養高,這些嫌棄未曾放到明麵上,她便也當做不知道。
炸魚還要時間,楊炯在客廳發了會兒呆,又抬著胳膊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兒,拿著衣服去浴室衝了個澡。
等他洗完澡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江誌宏還沒來。楊佩瓊把做好的炸魚和棋子塊放竹籃裏墊著紙涼著,又拿了兩個大號的樂扣盒。
牆上的掛鍾哢嚓哢嚓的往前走,二月份裏春寒未盡,楊炯給江誌宏打了兩邊電話沒人接,更覺得客廳裏透風撒氣的冷。他哄了楊佩瓊去休息,再坐下自己也沒了胃口,索性在一邊刷微博。
晚上的時候江誌宏的電話才打過來,楊炯等了一下午覺得心煩,接通後也沒好氣,問他:“你不是跟我媽說中午過來嗎?怎麼不過來了也不說一聲?”
江誌宏一聽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回事,連連道歉,說公司臨時有事耽誤了。又道:“這事是我疏忽了,今天原本是打算把你媽送我的那幾樣東西給還回去的,別的都好說,這幾樣佛串金珠的價錢不低,再留著不合適。”
楊炯頓時怔住,不吭氣兒了。
江誌宏問:“咱倆分了的事,你跟你媽說過了吧?”
“沒說,”楊炯的氣勢弱下去,一會兒才咬了咬嘴唇道:“又不是我提的分手,這事幹嘛讓我說。”
“……”江誌宏說:“這要我來說的話,大家不都尷尬嗎?再說了,阿姨對我一直不錯……”
楊炯忍不住道:“你也知道我媽對你不錯。當初我問你的時候你答應那麼痛快,現在證也扯了,宴請也定下了,你說分手就分手,你讓我怎麼辦,我也很尷尬啊!”
“……你不是說不方便聲張,就定了幾桌酒席而已嗎?”江誌宏說:“當初草草下決定是我不對,但周圍人還都不知道,應該沒有特難辦的地方。而且阿姨那邊你說的話,還可以找個她能好接受的理由,說我出軌有病表裏不一都行。”
江誌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沉默半晌後又道:“楊炯,現在分手我也很無奈,但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很多,需要靜下心來冷靜冷靜,現在臨時分開總比錯上加錯強。”
“什麼叫錯上加錯?”楊炯譏誚道:“你這意思就是咱倆一開始就不該在一塊?我知道你爸媽嫌我工作不好,上次我去你家,你媽跟我說什麼前幾天廟會上看見一個捏糖人的。我還想著她怎麼突然愛跟我聊天了,結果好家夥,人家後麵有話呢!”
江誌宏不知道這茬,問:“什麼話?”
“……哎小楊啊,你喜歡糖人嗎?喜歡是吧,我就不大好那些小玩意兒,現在社會開放了,捏糖人還是什麼手工藝者,其實擱以前三教九流裏,幹這個的可是下九流。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下九流裏,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剃頭的六吹手七是戲子九賣糖……”楊炯捏著嗓子學了一遍,末了氣道:“你媽可真行,為了強調戲子也是下九流,把人老八都給砍去了。”
江誌宏:“……”
楊炯心知這事上江誌宏必定不會表態。後者爸媽對他一直不滿,幾次明示暗示想讓他知難而退,卻不料楊炯軟硬不吃,強得像塊鐵疙瘩。而江誌宏也是沉默著反抗,起初還為楊炯辯解幾句,後來索性不再攙和其中,隻偷摸拿了本子跟楊炯領了證。
領證的那天不太順利,天上下雨,地上堵車,倆人一路沉默著從永安路到光明大道,楊炯以為江誌宏同自己一樣,對即將到來的家庭生活充滿了緊張期待以及些許的不安,事實卻是對方隻是進行了一次長達兩個小時的猶豫和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