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旅途中,不知有多少盲點,多少蠻荒歲月。而書本知識與社會實踐,無疑是穿越人生蠻荒的力量源泉。
我的記憶,在強褓中睜開眼睛就掉進了迷宮,朦朧中隻有母親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黑暗裏一點亮光的桐油燈。
兒時頑皮,墜入自然與社會的黑幕,久久找不著北。家裏玩火,野外燒荒,殊不知火災的可怕,少不了挨大人們訓斥。潭旁玩耍,塘裏遊泳,水鬼拖人淹斃的傳說嚇不怕。有衣食之欲,無饑寒之憂,身陷貧困而不知天下人家不一般。家父土生土長,丁字不識,按他的見識,要把我培養成像他那樣吃苦耐勞的農民。掃地,放牛、拾柴、割草……總是在他的強製下進行,他的思想動員就是“勤快”兩個字。六歲那年,我跟父親去兩公裏外的地方挑煤炭,兩個泥鰍簍裝幾斤劣質煤,壓得我肩痛、腿痛、腰痛,氣喘籲籲,撂下擔子不走了。他手裏握著一根小竹枝,向我晃了晃,說我偷懶就要挨打,驅使我繼續上路。離家越近,我越走不動,他那枝可怕的小竹枝終於輕輕的抽到了我的小腿肚,痛得我直蹦,哇的哭起來……中午飯,我碗底壓個荷包蛋,這是對我的獎賞。我亦掙脫家長的管束,拓展小自由,如掏鳥窩,捉青蛙,玩蟋蟀,還砍掉一根碗口粗的楠竹,削成幾支“三八式”,發給小夥伴,挨了大人一頓罵。幹體力活,熟能生巧,勤快效率高。運用力學原理,一根撬棍,找個支點,足可撼動磐石。挖土站穩腳跟,甩開膀子,落鋤三點。肩上擔子顫擺與腳步起落相協調,人輕鬆得多。耕田扶的犁把,力勻犁頭平,下壓犁頭翹,上抬犁頭深。播種知時節,施肥灌溉看苗勢,密植須合理,因地選種有講究,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傳承著久遠年代的農耕文化。不斷出新的生產和生活條件,逐步形成新一代農民的時尚。一個人無論多大作為,總是從普通開始,從小處著手。不管什麼,哪怕小事,鎖事,都接觸,都看看,都摸摸,學一點,懂一點。經受農村的磨練,如同生鐵在洪爐中淬火,出來變成一塊堅硬的鋼。曾見不少知青,在農村曆盡艱辛,終於穿越適應與生存的蠻荒,具有超凡的耐力與活力。當然,某些技能在新的環境新的崗位變得無用,但錘煉了意識,增強了體魄,開啟了運用已有知識和技能,去吸收新知識和解決新問題的能力,有益終生。
七歲上學,開始吮吸書籍的養份。兒時麵對浩瀚無邊的知識,腦海一連串大問號,眼前一派盲然,深陷蠻荒。十二歲,我被叫到當地一個由幾個大隊組合的連部當通信員,輟學了半年多才返校。大山溝的初中生,又是三年困難時期,真說不上學了多少知識。讀錯的字,寫錯的字,如刻在崖石上那樣牢固,久經風雨無剝蝕,直到中年進大學係統地學中文,才來了一場大清算。那年代,幹一陣農活,又想讀書,卻苦於無門。知識就是力量,少壯努力將有益一生,即使年老也不致空虛。同族一位長者,解放前教過私塾,教起了我的古文。無教材,他憑記憶默寫出《增廣賢文》、《四書五經》的段句,給我講解。更多的是他寫些古體詩與對聯,講對仗,講平仄。在他那裏的最大收獲,是邁入了詩詞對仗平仄的門檻。嗜書如命,饑喝感強烈。社教點收繳的算命、畫符之類的迷信書,公開銷毀前我好奇地翻了又翻。突出政治與政策的資料,讀了又讀,重點句段背下來。在供銷社做多種經營工作,閑時從收購的廢紙堆裏找書看,有幸找到一疊《人民文學》,多為*年代的作品,我狼吞虎咽地讀著,有的還抄在本本上。1969年在南方接新兵,夜宿縣城一間中學教室,見牆角紙板蓋著一堆淩亂不整的圖書,信手抽出厚厚一本,沒有封麵封底,看中間文字方知是《中國簡明通史》。學習《解放軍報》、通讀《*選集》,堅持了許多年。說也巧,在陝南的大山溝,我向一位母親在書店工作的西安學生借閱了嶄新的《紅樓夢》、《水滸傳》。直到轉業到中共湖南省委宣傳部,中年進大學,我才心滿意足的坐到小山般的書本前。折騰半生圓了讀書夢,未免遲了點。如果四十來歲讀完該讀的書,龐雜裏求精,麵廣中求專,人生的路就會好走得多。人生太短,世界太大,許多領域活到頭都沒摸著門。其實,不管什麼門的鑰匙都在書本裏,一經點拔就能踏進去。當然,古今中外的人,終極一生,沒有誰能登上書山的頂峰,沒有誰能遊到知識海洋的彼岸。
寫作技能是一段蠻荒,穿越它的竅門,就是寫下去,堅持寫下去。人類有意識地使用語言和文字,以記錄資訊、表達意向。課堂上的造句、作文,一種拓荒的起始。用文字記載簡單的生活語言,把心意表述於信函,傳遞於人,亦為一種拓荒的起始。麵對人群的工作性、政治性的宣傳,更是一種可喜的攀升。1965年,社教工作隊集訓,小組討論爭先恐後,我話未出口心就慌,幾天後才念兩句寫在紙條上的話。履行義務當兵,給首長們寫講話稿,啟蒙“官樣文章”。學寫理論性的文稿,不得其法,氣餒了。又不甘心,重拾中學年代異想天開的作家夢,閑暇寫散文。第一次投稿《解放軍文藝》的稿件,退回了,編輯用鉛筆標明頭一句話就有語法毛病。到團裏報道組,學寫消息、通訊。抽調在師政治部創作組一年多,習作了短篇、長篇、劇本,師裏分管宣傳的首長看稿提意見,創作人員集體討論,從北京請專業人員指導,還安排我帶著文稿往陝西的出版社、雜誌社請教……我發表了第一篇散文,學了不少寫作的基本知識,開闊了視野,更堅定了學下去、寫下去的信心。幾十年過去了,我腦海裏還時而浮動著宣傳科長王德法,那位安徽藉的解放戰爭、抗美援朝的老兵的形象,總是浮現著那位揚州藉的同齡人文化幹事尹協康。他倆竟是那樣火一般的熱情,總想給我們多灌輸點寫作知識,讓我們多出點創作成果。濃鬱的愛好與興趣,使我不管在什麼地方,工作怎麼忙,思想負擔有多重,都做到文思不斷,筆耕不止。寫作是一個收集、加工、輸出信息的整體係統,是一種複雜的創造性的腦力勞動過程。每個階段和環節都有自身的特點、規律和要求。文學作品與應用文不同,情節可以虛構或紀實,是現實生活的反映,少不了觀察和感受生活,即使是合理想象的那部分,也是以現實生活為基礎的。無論是寫人、寫事、還是描寫景物,都是在寫現實生活,都需要現實的生活情景、生活細節。而這些生活情景和生活細節,是不能憑空捏造的,隻能通過多方麵觀察和感受生活才能獲得,靠作者的長期生活積累才能獲得。作者與現實生活的接觸,深厚的生活底蘊,準確把握事物的本質,有較深切的感情體驗,才能寫出思想意義較深刻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