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肉和刀俎,總要選擇一樣。
驕陽似火,烈日當空。
剛剛經曆了一場戰爭浩劫的中原大陸,在這熾熱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淒涼。烽火不休的時代總算暫時過去,似乎大家都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然而在大陸南邊的草原上,卻正上演著一出驚心動魄的生死搏鬥。
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正氣喘籲籲地伏在發燙的圓形圍場上,他的臉上滿是血汙,頭發雜亂披散著,已辨不出容貌。一隻眼冒凶光的野狼憩息在他周圍。然剛才與野狼的纏鬥,已耗費了他大半力氣,此刻他毫無招架之力,隻是求生的本能讓他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驚恐地看著一步步向他逼近的對手。
而在離圍場不遠處的看台上,一個年紀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坐在雕花的木椅上,她眼見少年無處可逃,不禁哈哈大笑。身旁兩個眉清目秀的侍女麵麵相覷,不由地替圍場裏的少年捏了把汗。
少年在與野狼作著最後的搏鬥,野狼鋒利的爪子抓破了他的手腕,他便狠狠地咬下了野狼的皮。這一咬徹底激怒了野狼,它使出全力按倒少年,少年動彈不得,野狼眯起眼睛,知道它已取得勝利,少年甚至能感受到野狼噴出的氣息,這於他而言,正是死亡的信號,他認命的閉上了眼睛,那些無數的白眼和鞭打,忽如潮水般湧入腦中,無一不在鞭笞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這樣死了也好,他想。
然而想象中的痛感遲遲未到,他聽得“嗖”的一聲,睜眼時隻見方才氣勢洶洶的野狼倒在一旁,一把短劍射穿野狼的喉嚨,它死的似乎極其不甘心,眼睛瞪得老大。
血順著野狼的脖子泊泊流下,而這時少年才注意到野狼屍體旁站了個男子,這男子腰間掛了半個獸紋玉墜子,白衣華服上繡著流雲紋案,劍眉星目,年紀約莫十五六歲,少年從他衣著打扮以及方才射殺野狼的行為,斷定男子身份非比尋常,本想向他行禮表示謝意,但少年實在沒有力氣站起來,隻得繼續躺在地上。
男子打量了一眼少年,便朝看台走去,看台上的小女孩卻嘟起了嘴,見男子過來更是扭過頭。男子一把抱起女孩,這女孩倐地抓住男子的衣領,嘴裏不依不饒道:“段辰蘇,你為什麼救他?”
被喚作段辰蘇的男子嘴角泛起一抹好看的笑意,他為什麼要救他?許是方才少年絕望眼神,讓他想起了自己在烈火中掙紮的模樣,亦或是,若弟弟還活著,如今也該和少年一般大了。
段辰蘇摸了摸女孩的頭,笑道:“雲嫣的舞,跳的越來越好了。”
女孩仰起頭:“雲鎖以後也要向姐姐一樣!”
段辰蘇但笑不語,隻當是她童言無忌。
雲鎖眼見段辰蘇眼中的輕視,心中更是不服:“我會比姐姐跳的更好!”
段辰蘇好奇問她:“為何要學你長姐?”
雲鎖揚揚眉,隻因上次在宴會上長姐跳了一支舞,所有的目光便輕易聚集到她身上,長姐能這樣,她自然也能這樣。
但其實她不知,在這樣看似安穩的亂世裏,一世平凡要比一枝獨秀好的多。
段辰蘇斜眼看她:“這倒是我小看你了。”
雲鎖看了看躺在圍場中的少年,得意地說:“那我不要和阿狗兒玩了,現在我就要去找姐姐學舞。”
段辰蘇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少年:“阿狗兒?怎麼會有人叫這個名字?還有,你這哪裏和他玩,分明是要了他的命。”
雲鎖不滿道:“大家都叫他阿狗兒,再說,他生來就是奴隸,就是用來給我玩的!我要他的命怎麼了!”
段辰蘇雙眉緊皺,冷聲道:“誰教你這些的?”
“是姐姐告訴我的,人生來就分高低貴賤,那些不能做主自己命運的人,就活該被位高權重的人主宰生死!”雲鎖見段辰蘇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從未見過他如此,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話惹他不高興了,忐忑道:“姐姐說的,是錯的嗎?”
段辰蘇不語,烈日下難得吹來一陣涼風,吹起他鬢角邊的發絲,發絲迷了眼,那雙似一泉望不到盡頭的深井,滿是寒寂的眼。
良久,段辰蘇淡淡地開口:“沒有,你姐姐教你的,是對的。魚肉和刀俎,總要選擇一樣。”
段辰蘇帶著雲鎖離去,此刻偌大的圍場上便隻剩下少年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