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的河北老鄉(1 / 3)

紐約到波士頓的機票是八十美元,飛行需三十五分鍾。到達波士頓的第二天,我們便應邀去一位女商人瓊·塔托女士的家裏做客。這天波士頓一改小雨不斷的天氣,太陽出來了,天藍得嫵媚,空氣濕潤而又清新。

五十多歲的瓊·塔托女士親自駕車帶我們遊覽了波士頓附近美麗的風景區康考德。途中我們還經過了打響美國獨立戰爭第一槍的萊克辛頓,其景色之秀美使人難以將它和戰爭聯在一起。

大約下午六點,我們來到女主人的住宅。塔托女士引我們走進她那寬敞的、裝飾著現代派繪畫的客廳,並興奮地告訴我們,她有位鄰居是中國人,聽說我們要來,高興極了,一會兒他和他兒子就會同我們見麵。

片刻,客廳門口果然出現了兩位中國人。那位年長者約五十餘歲,個子中等,麵容富態,身著西裝,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他叫孫鵬程,在波士頓做建築師。另一位衣著樸素、神情靦腆的青年是他的兒子,一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

“幾位都是從北京來的嗎?”孫先生問道。

“我從廣東來。”團長秦牧說。

“我從安徽來。”詩人嚴陣說。

“我從河北來。”我說。

“河北?”孫鵬程眼光有些異樣,“我就是河北人。”

“河北什麼地方?”我連忙問。

“保定雄縣。”那位靦腆的孫公子搶著替父親回答。他的漢語比較勉強,但“保定雄縣”幾個字卻說得肯定而又標準。

“我就是從保定來的!”我忍不住告訴他們。我簡直高興得要命,高興能在波士頓遇見兩位河北老鄉。

在保定恐怕不大有人知道孫鵬程的名字,但對孫先生的父親孫連仲,中年以上的保定人則無人不曉。回國後翻近代史,我才知道,抗戰勝利後,孫連仲曾任國民黨十一戰區司令,久駐保定。從保定離任後,還曾做過國民黨南京衛戍總司令。孫連仲現居台灣,已有九十六歲高齡。

曆史既不能篡改,又不能假定。千秋功罪,自有評說。如今我這樣一個生長在新中國的青年,在大洋彼岸與當年的國民黨將軍之子相遇,該說些什麼呢?我要向孫鵬程父子介紹的,首先應該是保定城鄉這些年來所發生的巨大變革,並希望他們有機會能回老家看看。我相信他們一定充滿了思鄉之情,不然就不會這樣熱衷於和從大陸赴美的同胞見麵了。

通過交談,孫先生果然愛國心切,曾幾次率建築代表團回國去北京、廣州等地考察,但始終沒能回保定看看。為此他遺憾地說:“我常告訴孩子們不要忘了自己的老家,不要忘了自己是中國人。”他指著兒子說,“他們的華語很差,我正讓他們念華語學校呢。”當我們再次稱他為先生時,他說:“不要叫先生,就叫我們老孫、小孫好了。”

老孫原來還是一位戲劇愛好者。波士頓的建築師們業餘搞了個劇社,這劇社曾演過全本的《鎖麟囊》。雖然他們常演中國戲,但劇社的成員多是美國人,《貴妃醉酒》裏的楊貴妃就是個“洋”貴妃。目前他們正在籌劃排演《紅樓夢》。

“你看我演誰比較合適?”老孫問我。

“你可以演賈母。”我說。

“不,我要演王熙鳳。”老孫很自信地表示。

大家哄笑。塔托女士顯然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可她也笑了。我們之間的親熱和融洽氣氛使她很開心。接著老孫告訴我,他作為建築師,演戲不單是為了娛樂,很重要的一點是可以鍛煉自己業務經營的表現力和表達力。因為你要贏得顧客,就得通過你有聲有色的介紹讓他們相信你的設計是最好的。

不知不覺,晚飯時間已到。主人盛情邀請老孫、小孫和我們一道進餐,飯前的法國白葡萄酒和飯後的德國甜白葡萄酒使老孫的話更多了。他講起在北京同葉帥等人會麵的情景,講起葉帥請他喝茅台,講起他幾年前也去過台灣。有一次去台灣看望孫連仲時,有關當局指責他去北京為什麼不跟台灣打招呼。他對他們說:“怪事!我從美國去大陸,憑什麼跟你們打招呼?”他還把在大陸拍攝的反映大陸新麵貌的錄像帶到台灣偷偷放。有個警察局長回回去看。老孫以為這人要找麻煩了,後來才知是大陸的變化感動了那位局長。他是山東人,每逢看到山東的鏡頭,都悄悄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