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C市西區,一輛綠白相間,車廂尾部塗滿廣告的公車喘息著停在了站上,長出了一口氣後緩緩打開車門。
江浸悅和她男朋友冷睿寒雙雙從後門下車,之後便再無下車的乘客,站上也空無一人,美的空調器的廣告燈箱發散著蒼白的寂寥,油漆剝落的站牌上依稀可見“204線臨江灣”的斑斑字跡。
公車沉寂地等待乘客,江侵月和冷睿寒已經離站向前走出差不多10幾米遠,站上還是不見人影,公車又無奈地發出一聲長歎,幽遠而深長,隱隱有一種觸不到的憂傷,仿若來自遙遙異域時空……
歎息之後,公車轉而低聲嘶吼起來,像是在陶然大哭又像是在釋放著什麼,因為恐懼、激動還是憤怒?它猛烈地加速,抖動車身,卷風揚塵,從冷睿寒身邊駛過,車尾燈眨著殷紅的眼,鬼魅地注視著相擁而行的兩個戀人,漸漸消失在街道拐角處。
這條街的名字跟車站名一樣,臨江灣主街,下了車沿著路燈稀疏暗淡的人行道往前走差不多20米,再拐進臨街的小巷,從苔蘚滋生,樹木成蔭的石階拾級而上,經過一段青石林立,黑暗可怖的小樹林,便到了江浸悅的住所,黃桷電廠的職工宿舍,一幢產於上世紀60年代的老房子,由紅磚壘砌而成的牆麵上東西兩麵分別排列著格子一樣的窗戶,破舊的琉璃屋頂鋪上了苔蘚類植物的斑斑綠色,三層樓的四方牆體從裏到外都沉澱著歲月的滄桑……
這片老房區是黃桷電廠留給臨江灣的紀念品,一模一樣的格局一共有五座,順著小山坡錯落有致地排列開來。半年前,政府為保護C市日漸惡化的生態環境,下令將汙染嚴重的黃桷火電廠搬離位於C市主城的臨江灣。在不遺餘力地發完最後一瓦電後,鍋爐的火焰熄滅了,排山倒海的蒸汽消失了,大容量的汽輪機安靜了,曾經籠罩臨江灣,被C電人戲稱為“灰雨蒙蒙”紛紛揚揚從天而降的煙塵“壯觀”也不見了,白雲終於在臨江灣煥然一新的藍天上開出了棉花朵朵……
C市曆史最長,年齡最大的火電廠在C市人的振臂歡呼中光榮喬遷,遺留下電廠後勤部,家屬區,職工宿舍和醫院、學校。後勤部主要負責家屬區退休職工的工資福利、物業水電等瑣碎事宜,電廠中學在黃桷電廠搬遷之前就已經改製,徹底脫離電廠,並納入市教委主管。醫院也在不久前和附近的鐵路職工醫院合並,劃歸衛生局主管。
黃桷電廠片區已納入C市城市建設整體規劃,不久的將來,包括職工宿舍在內的大片廠房都會成為拆卸對象,能夠繼續留存在臨江灣的大概隻有電廠家屬區和學校、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