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走 出 大 山
山路崎嶇,卡車開足馬力爬行,單調而枯燥的馬達聲在夜空裏鳴響,催人昏昏欲眠。下台王望著星星,山影與倒退的樹林,心境漸漸平緩下來,從葫蘆套裏逃出來,以後的命運如何?它沒有多想。現在,隻有隨卡車帶到哪裏以後,再作按排吧。卡車沉重地前進著,時有狐狸、豺狼的紅眼睛被車燈照亮。卡車上山下澗,顛顛簸簸,路又無窮無盡,下台王漸漸地撐不住了,垂下頭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己微微亮。下台王從原木堆上站起來,卡車停在路邊,靠山的一邊可以走過去,一棵梓樹的枝條從山沿上伸過來,覆蓋在它的頭頂上,它一站起碰得枝葉上的露水紛紛下落。下台王不急於下車,它要觀察一下環境再作決定。前麵有一家獨家飯店,門緊關著,廚房裏亮著燈,有個夥計開窗向溝澗裏倒泔水。接著,側門“吱呀”一聲開了,那夥計打個哈欠到屋後挑水去了。
溪流繞屋而過。這條溪是從山崖上衝下來的,那崖上有一片鬆林,在鬆林後麵露出廟宇的翹角飛簷,隱隱地從那裏傳來敲木魚的篤篤聲。
突然,一聲巨響從那廟裏傳來,把下台王嚇了一跳。廟裏的晨鍾一聲一聲的傳向四麵八方,在山林間久久地回蕩。這種鍾聲是下台王在原始森林裏從未聽到過的,而那會發出悠長鍾聲的大屋子的地方也使它感到萬分驚奇,它決心要去探個究竟。
下台王跟其他猴子一樣是“物中之精靈,”它善於觀察,機敏靈活,隻是它個子比較大些,由於當過一屆猴王,有些大大列列,不拘小節,不過,因為被田鐵拐誘捕,它現在謹慎小心多了。所以,它沒有從車頂上下來往路上走,而是搭著梓樹枝一悠跳到了山坡上,沿著山腳逆溪而去,繞到飯店屋後不期而遇碰到那個挑水的夥計,趕緊躥進鬆林。
其實,下台王走的是捷徑,從獨家飯店到寺廟這條道最近。出了鬆林就是大廣場,廣場上有一隻大鼎爐,裏麵香煙繚繞,有幾個小沙彌在那裏掃地。鍾聲是從寺院的圍牆裏傳出來的。
下台王不敢到廣場上去,躲在鬆林裏窺看。
“喂,你在看什麼?”下台王吃了一驚,這裏有誰會用猴族的語言跟它說話呢?它轉過臉看,原來,在草叢裏有一隻小胖猴子。“你是新來的吧?這麼瘦!”
下台王這才發現它是個小胖墩,大肚,肉腰肉脖子,一副營養過剩的富態。這時,又來了十幾隻猴子,個個是胖乎乎的。下台王問:“這是什麼地方?”
小胖墩:“這麼有名的大廟你都不知道啊!不過,它叫啥名字俺也不知道。大廟後麵有座小廟,裏麵供著美猴王,俺們猴族都叫這裏猴王廟。”
“那大廟裏供的是什麼神像呢?”
小胖墩回答:“不知道,和尚不讓俺們進去。”說著,它和同伴們往廣場上跑去。
下台王喊道:“危險,他們不捉你?”
小胖墩邊跑邊回過頭:“他們幹嗎捉俺?”
下台王:“殺了熬藥!”
眾猴聽了哈哈大笑:“倒底是山裏來的,不懂這裏的規矩。”眾猴說笑著,上了廣場。
下台王坐在鬆樹下,看它們幹什麼,一個小沙彌放下掃帚,從垃圾堆裏揀了塊麵包遞給小胖墩,小胖墩接過一看又丟了:“這麵包髒了,俺不吃!”此刻來了幾位燒香敬佛的人,有一位穿西裝的青年給小胖墩一個夾肉麵包,小胖墩拿在鼻前聞了聞,吃了起來。
燒香的人越來越多,猴子們也忙起來,有的陪人拍照,有的翻筋鬥,有的耍雜耍,還有的給遊客引路,各顯其能。小胖墩最討遊客們的歡喜,隻要有人向它招手,它便跑過去做各種姿勢陪人拍照相,站在人傍,爬到人肩上,甚至鑽到人的懷裏,最使下台王佩服的是它牽著人的手,找到最佳的拍攝點進行拍攝。
人們按著照相機的快門,有的用手機拍攝,笑語喧嘩。猴子們也在這笑語聲中得到報酬:蘋果,桔子,香蕉,糕點,麵包,香腸,還有礦泉水和啤酒。當然,這些東西下台王是不認識的,它後來才知道這些東西的名稱。下台王很羨慕這些同類,恨自己一樣技能也不會。同時,它對這裏的人對猴族如此友好,感到人類善良的一麵。
小胖墩拿了啤酒和香蕉來,對下台王說:“你吃吧,俺想歇一會。”
下台王確實餓了,接過香蕉連皮一道往肚裏吞。小胖墩說:“香蕉要剝皮吃,你看,”它把香蕉皮剝了,遞給下台王:“要這樣才好吃。”下台王吃著,覺得沒了苦澀味,又甜又香。小胖墩打開啤酒給它喝,它拿起瓶子就往喉嚨裏倒,那會冒泡的黃水嗆得它滿嘴泡沫,樂得小胖墩笑個不止。下台王覺得小胖墩很可愛,便想以它為友。
這時,忽聽哨子尖厲的叫聲,看到一位漢子挑著竹筐走來,猴子們都過來了,集中在鬆林邊。漢子仍然吹著鐵皮哨,把竹筐裏的紅薯、玉米、花生往地上扔,可是沒有一個猴子上前拿的。漢子說:“你們成了猴子貴族了,連紅薯、玉米、花生都不愛,吃,我可沒有香蕉、糕點、飲料給你們啊!”說著,他挑著空筐走了。
下台王見大家不動手,它便拾起地上的食物大啃大嚼起來。
這時,走來一隻軀體高大的猴王,它毛色油亮,高高地翹著尾巴。猴王的身邊跟著幾個打手和保鏢,也個個身強力壯。眾猴見猴王到來,個個後退,猴王看也不看它們一眼,見下台王那副吃相,問道:“你哪來的,叫什麼名字?”
下台王放下吃了一半的玉米棒,回答道:“俺叫下台王,從山裏來的。”
猴王羞辱它道:“下台王?是被趕下台的家夥,哈哈,這麼個瘦猴怎能當王呢?給俺打!”
幾個打手立即衝上來,把下台王推倒在地,踢的踢,咬的咬,抓的抓。下台王抱著頭,絕對不敢反抗。打了一陣之後,猴王命令住手,威嚴地說道:“下台王,你給俺滾,下次再叫俺看到你,非把你打成肉醬不可!”
下台王支撐著站起來,渾身疼痛,腿被咬傷了,一瘸一拐往下坡走去。當它走到溪邊的時候,小胖墩趕過來告訴它必須走到獨家飯店那裏去,否則,會被巡山的猴子發現的。下台王非常感謝小胖墩,它對它說:“俺是要報複報的,非把這個猴王趕下台不可!”小胖墩勸它道:“你安穩些吧,你怎麼是猴王的對手?大王打遍此山無敵手。大夥都很怕它啊,俺得快回去找貢品獻給大王,否則,會被大王打死的。”
下台王心裏恨恨的,用水洗掉腿上傷口的汙血,沿溪往山下走去。
溪水從鬆林裏流到獨家飯店的後麵,突然拐彎,在拐彎的地方有條細流從一塊巨石上直衝獨家飯店,到了陡坡一跌成了十米長的小瀑布。在瀑布與溪流中形成一個三角地帶,那裏草木叢生,非常荒僻,上側有一塊半懸的巨石,下麵是個露天洞。下台王走進洞裏,看看上可遮風雨,朝南可看到獨家飯店前的公路,覺得這兒是理想的藏身之處。下台王坐下來,想想幾天來的遭遇,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一輩子爭強使硬,今天卻落到這種地步!它本想跟小胖墩學點本領,在廟前廣場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不料,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這個猴王競如此霸道,真是可恨!
正在下台王勵誌報仇之際,忽然,從山下跑來幾隻猴子,它們抱著蘋果、香蕉、餅幹與罐頭,到此紛紛扔下,見到下台王不但不責怪,反而高高興興地打招呼,請它一道來分享食物。下台王看看這幾隻猴子都是些老弱殘兵,有的是獨眼龍,有的臉上有大疤痕,有的老態龍鍾,它第一次感到在弱者麵前受到真誠的禮遇。
“你是誰,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獨眼猴問道。
“俺叫下台王,被猴王打了。”
“好嗎,俺們又多了一個夥伴,給!”疤痕臉扔過一隻罐頭,說:“俺們都是被猴大王趕出來的。”
幾個猴子齊聲叫道:“多個朋友多份力量,咱們團結起來報複猴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