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雨絲,飄落了整整一天。
朦朧的近乎陰沉的天色,將顏府沉重的氣氛更襯托出幾分悲涼。
泛著沁骨涼意的雨滴如出色織娘,一針,一線,一絲,細密網羅住眾人的心。
銀白、涼滑、精致、微呈四角的石桌,是為顏府仿前朝所製,日日擺在這庭院中,再精貴也早已看得厭煩,此刻卻在顏雲卿的眼中,如催命之符。
絲絲縷縷的紅色,順著桌腳緩緩流淌彙成一條線,任雨水的衝洗也無法抹去那刺目的殷紅。
不知是何人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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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顏雲卿怔怔地望著地上如落葉的女子,淡白的衣裙掩映下精致雕琢的麗色,,發絲淩亂,麵容蒼白,額上汩汩流淌的鮮血擊中心間。
方才大夫來過了,他的妹妹因為撞上石桌,失血過多,已經沒救了。
“沒救了…。”
顏雲卿不斷念叨。
他想起幼時妹妹顏子悠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地喚他“雲卿哥哥”。
想起冬日裏的子悠堆起第一個雪人時清麗明媚的笑如冬日溫暖的陽光。
想起妹妹悠揚的歌聲如破土而出的綠芽。
想起母親去世前要他照顧好妹妹的殷切囑托。
一日之間發生得事情太多,即使是以他素來清冷的心,亦是在此刻雜亂一片,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理起。
“爺爺!是他!是大哥!!是大哥要殺人滅口,推倒的子悠妹妹!爺爺,你要為子悠妹妹做主啊!”
這突然傳來的聲音柔婉,淒絕,喚醒了他茫然的神智,他循聲望去,白玉石階,翠綠紙傘,傘下老太爺麵無表情,而他的腳下跪著身量纖細的姣好女子,翦瞳秋目淚光盈盈。
發聲的人正是她。
他怔了怔,才想起這是他久已不見的二妹妹顏雪。
他平素不喜俗物,除了老太爺交待他辦的事,從不理內院之事,別說是二妹妹,事實上,這些年下來,連自己的嫡妹都因種種原因有所疏遠。
但他亦知道,這個妹妹心術不正。
心術不正……
突然就有電光在腦中一閃,有什麼東西串連成線,他豁然開朗。
他強抑心中憤怒,突然間目光如劍般地射向她!
他想起來了。
一炷香之前,他追蹤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到後院,就看到管家倒地死亡多時。
然後他的嫡妹顏子悠突然來到,撞到這一幕。
一向正義感十足卻易衝動的妹妹想都未想地就與他上前理論,發生衝突。
這時候二妹妹以來尋顏子悠的名義出現,連忙勸阻。
可不知怎麼的她勸阻的話語卻總能挑起顏子悠更高的怒火,之後場麵就開始混亂。
混亂之中嫡妹被人推出去,額頭撞上桌角。
他可以確定絕對不是他推的,那麼想也知道是誰幹的,三妹妹不過是做了家宅爭鬥的犧牲品!
顏雪被他淩厲的目光看得哭聲一滯,抽抽搭搭地低下了頭,避開他。
不過一個閨閣女子,怎生的這般毒辣!
顏雲卿如蝶翼般的睫毛輕顫,隔開外麵那層朦朧的雨簾。
雨水順著衣襟滑入,帶給他一陣陣的冷意。
他又望向前方,顏老太爺繃緊的麵容上隱見鐵青,想來即便是平常再信任他,對他報以厚望,在強烈的憤怒下也難以再信任他。
感受到凝重的氣氛,奴役仆從通通噤聲不語,望著他。
一身純色狐衣裘,單薄的身子有貴公子的優雅貴氣,深處逆境從容的氣度,淡薄,冷然。
他是顏府的嫡長孫,當之無愧,與易怒易衝動的嫡小姐顏子悠相比,如同天與地的差距。
但這樣的他,在殺管家,害嫡妹的罪名下即使不死,也要被逐出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