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 三十年前(1 / 3)

三十年前

(1)

正平元年。

二月二日。

還未到早春時節,江陵城中卻一改往日熱鬧繁華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接著一片彌漫著頹敗氣息的荒蕪之地。連平日裏最嘈雜的街道此時也不見有任何人的蹤跡,四周安靜的可怕。宇文泰靜下心聆聽,竟除了自己沉著的呼吸聲什麼也聽不到,似乎鳥獸都不願再經過這片土地。

這堂堂北魏皇城,莫不是一夜之間淪為了死城?

他步伐穩健的向前走著,一隻手放在腰間的佩刀之上,細細撫摸著刀柄上繁密的花紋。

“叔父,如此我們便滅了北魏,也算斬東魏那幫孽障雙臂!立此大功,皇上定會嘉獎叔父!”

一個硬朗的聲音驟然在身後響起,宇文泰回過頭來。看著眼前眉目剛毅的年輕男子,掐指一算,這個侄兒與自己征戰南北已十年有餘。雖已從當年那個初入軍中,未嚐世事的男娃娃蛻變成如今自己身邊得力的副將。但他還是常常會在暗中觀察宇文護的變化。

隻因他太過像年輕時候的自己,一樣的野心,一樣的不擇手段,一樣的驕傲,一樣的對庸君的愚忠。

當年長兄宇文顥彌留之際將他最寵愛的第三子托付於他,臨終之時隻說了四字——好好照顧……便撒手西歸,每每想到此處,他總是麵上不由的苦笑,心中道:“長兄啊長兄,好好照顧誰呢?是你這個弟弟我,還是護兒?又或是這西魏的昏庸皇帝?還是這支離破碎的天下王土?”

心中卻明白,如今再無人能答了。

“拓跋燾呢?”

也不回答他,宇文泰就這樣兀自向皇城之內走去。站在大路兩旁的士兵都手握長槍,深深的低下頭,以表內心對宇文泰的敬畏。

“在大殿裏綁著,他攜著妃子幾次三番想尋死,都被人攔下了。叔父有命,留廢帝活口,不敢不從。”宇文護在他身後畢恭畢敬的回答道。

他在大殿之前,定住了身。轉過身向下望去,依舊是滿朝文武的跪拜,隻是物是人非,一夜之間,百年基業,萬裏江山,就這麼拱手易主。人人都想擁有俯瞰天下的權與力,卻不知最難留守身側的便是如此。

拓跋燾一心求死,也是在宇文泰意料之中。隻是仍舊攜了那百姓口中禍國殃民,迷惑君主的妖妃麼?他當真是隻看錯了拓跋燾這一步。不禁失笑。他本以為拓跋燾會帶著的是那些自上古流傳下來的珍貴書籍,又或是那把連他心中最忌憚的神秘人都想得到的上古神物。自詡風[和諧]流不輸千古文人墨客,在美色麵前,也不過如此。

“皇上,西魏將軍宇文泰求見。”

‘皇上’,好諷刺的一聲。

宇文護摸不透他的心思,隻望著他那不動自威的魁梧背影,就已叫自己心生畏懼。

可心中還是不免疑惑,叔父留著那北魏廢帝有何用?他當真是猜不透。

過了片刻,大殿之內才幽幽的傳來一聲“進吧”。

推門而入,便已見一人高高端坐於龍椅之上。

無數鮮血自他雙肩處爭相湧出,四周布滿了已近幹涸的斑斑血跡。走近了看才發現竟是被鐵鏈繩索穿刺於身體之中,牢牢禁錮在那龍椅之上,才保持下來的樣子。

這無疑是對這即將麵臨死亡,麵臨被後世唾罵的亡國君主最無聲的諷刺。

兩人目光相對,拓跋燾望著他的眼神出奇的平靜。宇文泰忍住喉嚨裏幾欲發出的冷笑,如今才做到無欲無妄,不懼死亡,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陛下,不對我說些什麼嗎?”威嚴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宇文泰負手而立,不怒而威。

“說什麼?”拓跋燾眼神空洞的望著宇文泰,但卻又不像看著他。好像飄出了很遠的地方。

“你可知是我挑撥你與嶽陽王的關係,是我負了當初的盟約,是我滅你北魏?”宇文泰嘴角的笑意更濃了,沒人能猜得透他此時在想什麼。

“多說何益?自古成王敗寇,我輸了便是輸了。”

拓跋燾還是癡癡的望著宇文泰的方向,張口木訥的說道。

“好一個成王敗寇。”宇文泰朗聲大笑,向前走近了兩步。

“殺了我吧。你的目的也達到了。”

拓跋燾似乎終於從神遊中回過神來,冷冷的望向宇文泰,眉目之間露出說不清的疲憊與厭倦。

“我的什麼目的?你倒是說說看。”

越來越有趣了,宇文泰心裏想道。他是深知拓跋燾已近垂暮之年,再無心朝政,哪怕探知西魏的虎狼之心,卻還是甘願墮入陷阱。可是他沒想到,拓跋燾竟能參破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