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十幾米遠的地方,行駛著一台轎車,自己與它的距離正在不斷縮短。吳教授白天打來電話,想介紹他到沿海一家大型汽車製造公司工作,他恐怕一時難以成行,不僅因為龍華公司的需要,而且他曾和趙玉玨約好,如果走的話,兩個人會一路同行。
再穿過一個十字路口就直達街心花園了,前麵的路口正亮著綠燈,周森沒有像前幾個路口那樣減速,而是踩了油門,想超過前麵的轎車。從那台轎車擋住的前方,突然鑽出兩個人影,其中一個女孩子,似乎並沒看到周森的車,拉著男孩子跑了起來。當她看到周森的車時,不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速度更快了。顯然,他們穿過了一台轎車,還想趁周森的汽車到來之前,越過路口。
周森的鼻尖上瞬間冒出汗來,這時踩刹車已經來不及了,他雙手用力地向左轉動著方向盤,要繞過這對慌張的年輕人。“諾亞方舟”呼嘯著從兩個年輕人的身邊一掠而過,以一種閃電般的速度向左側駛了過去,帶起一陣暖暖的風。周森仿佛看見,從那個街心花園裏,趙玉玨穿著紫色長風衣,輕飄飄地向他跑來,遠遠地向著他展開了雙臂。在他的瞳孔裏,那個美麗而輕盈的身影,在鮮豔的花朵的色彩裏,越來越近了,越來越清晰了……
趙玉玨回到家裏,天已經黑了。為了遮蓋慘白的臉色,她溜到梳妝鏡前,匆匆上了些底粉。母親打開門,像信使一樣告訴她,周森來過電話,晚上七點鍾會在街心花園裏等她。趙玉玨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竭力掩飾著內心的絕望。周森肯定會出現在街心花園裏,如果他發現那裏沒有她,肯定要找到家裏來。牆上的石英鍾似乎故意和她做對,很快就到了他們平時約會的時間。趙玉玨考慮再三,終於決定去見周森,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他,那樣周森就會徹底死心了。
趙玉玨穿好衣服下了樓,來到街心花園,一邊看人們在空地上跳街舞,一邊等著周森的到來。
人們都漸漸散去了,周森還是沒有出現。這是怎麼了,周森是從來不失約的,明明是說好了,卻沒有來,這根本不是周森的作派。這樣也好,這不是正是自己期待的結局嗎?可是,這一切就這樣完結了嗎?為什麼要這樣完結?周森,我最心愛的人,你在哪裏,你在做什麼,你改變了主意嗎?你不想與我見最後一麵嗎?讓我再看你最後一次吧,讓我再看你最後一麵吧,那樣,就是死了,我也心甘情願。
當花園裏隻剩下趙玉玨時,她徹底地絕望了,轉身離開花園的時候,她險些跌倒在地。
“見到周森了嗎?”她悻悻地回到家裏,母親披著衣服,來到她的房間。
“我沒去見他。”趙玉玨說。
“是你沒去見他,還是他沒有來?”母親說。
“我沒去,他也沒有來。”趙玉玨像是終於卸下在壓在身上的重負,心裏一陣輕鬆。
母親出去以後,趙玉玨再也挺不住了,當即歪倒在床上,拉住被角蒙住了臉。
“嘩啦……”昏昏沉沉中,一陣剌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趙玉玨忙抱住腦袋,從床上跳了起來,打開壁燈,是周森送給她的那輛模型車,翻倒在地板上。她把車從地上揀起來,想放回去,卻發現,牆上的那個塑料固定架從根上斷開了。她把車放在床頭,大腦一片空白,茫然的感覺立刻淹沒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一個自稱金部長的人,告訴了趙玉玨一個非常壞的消息。這不是真的,這怎麼可能?為什麼會這樣?趙玉玨全身麻木,像有無數隻小蟲在爬。她以為自己在一個噩夢裏,撐著身體拿起梳妝台前的鏡子,發現麵孔蒼白的自己,然後頭一沉,什麼都不知道了。
趙玉玨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正在抹淚的母親。她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母親忙撲上去,抱住了她,趙玉玨猛地坐起身,“哇”地大哭起來。
周森出殯這天,兩個女孩子架著趙玉玨,來到了告別大廳。她精神恍惚地走向玻璃棺,淚眼模糊,眼前一片晶瑩。她的手摸到了光滑的平麵,身子一軟,扒在透明的棺上。她不停地擦拭著眼裏的淚水,要清清楚楚地看看周森,眼淚擦去了,流出來,流出來,再擦去。她看見了,周森安靜地躺在那裏,表情與平時沒有什麼兩樣,隻是那雙眼睛緊緊地閉著,似乎不願意看到她的到來。這一刻,她嚶嚶的哭泣,突然變成了無力的呼喚,高一聲、低一聲,周森的名字,變成了一種低沉嘶啞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