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趟張大人莊——小村史話之二(1 / 3)

第3章 回趟張大人莊——小村史話之二

新版的《吳橋縣誌》村名考中,對“張家集”一村的解釋言及:“明永樂二年(1404年),張氏由山東商河縣張大林莊遷此定居”。查閱譜誌,方知縣誌中“張大林莊”實為“張大人莊”之誤。

元末,始祖巨川為避兵荒馬亂,從清河榆林村遷至商河縣,當時巨川祖隻考慮家鄉太平了再遷回去,後來由於商河縣城因戰亂死亡人數太多,幸存者十之二三,明太祖下旨:凡定居者,免兵役租稅一年,於是川祖決計留了下來,被編戶在順德鄉七裏二甲版籍內。後來張家子孫繁衍,裏甲內又無其他姓氏,人們就稱村落為二甲張。

在原籍時,川祖本也是讀書求學之人,後來為避戰亂而誤了功名,成為川祖的一生憾事。在耕種持家之餘,川祖常常告誡兒子世榮:“吾家原非田舍郎,今寄此,始為以謀生耳,嗣是子若孫,甚勿棄儒,以墜家聲”。二世祖世榮銘記父訓,訓子教孫,終於從五世曾孫紳這一支上實現了光宗耀祖的夙願。據譜誌載,五世祖紳,字淑儀,明宣德年間舉鄉魁(他就是現在的高考第一罷)。先後任陝西麟遊、河南鞏縣知縣,後升任湖北均州知州,官階四品。淑儀祖有四子,三子為仕。長子礙先任河南通判,後升順德(今邢台)同知,地廳級幹部;次子谘,先任光州、涿州知州,後升河南衛輝、江西九江知府,退休時任河東鹽運使;三子吉任直隸曲陽縣知縣;四子嚾雖未居官,但也是個廩生,相當於後來的非農業戶,國家供養。

至七世,礙祖之子九成任直隸新城縣知縣。谘祖之長子九思原為即墨縣教諭,後為安徽太平縣知縣;次子九敘,明弘治進士,入翰林院,後升吏科都給事,轉太仆寺少卿,調太常寺提督、四譯館官禦,升南京右僉都禦史,總理江防事務,卒擢兵部左侍郎加少司馬,世稱張都堂、司馬公;三子九霄任直隸永平府通判。至八世祖,又有張勳任彰德府(今河南安陽市)檢校;張坤先任昆山縣縣丞,後升陳州州判;張墀任山西臨西縣知縣;張壇任贛榆教諭……以上列選的祖上官員名單,隻是始祖之曾孫,我之太祖張山的支係,若將其他三位太祖支係功名之士列入,“一時前後登春秋榜者幾十人”,那實在是一份高級幹部名單了。如七世祖張幫瑞曾任南京戶部郎中,為官清廉,可與司馬公張九敘相提。難怪譜誌上說:“商邑清河氏,乃大明望族”。也難怪說在山東能推舉為官員世家的,一個是新城縣琅琊王氏,一個就是商河縣的清河張氏了。

寫到這裏,筆者不禁喟歎。如今,官本位意識仍然在世人的頭腦裏作祟,為官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者並不鮮見。今日如此,況乎六百年前矣。因此,譜誌說商河張家一門榮貴,祖孫父子、兄弟、孫侄並擢科第,任顯秩維“,也就不足為奇了。而故裏二甲張被世人改稱張大人莊也就算名正言順了。唯獨想不明白的是,在這樣一個名門望族裏,六世祖張成公,卻在其母的攜領下,背井離鄉,來到吳橋,在後來稱為張家集的小村紮下根來。按照現在的觀念,成祖的大爺紳,親叔伯兄弟礙、谘、吉,不說九思、九敘、九霄、邦瑞等人了,他們均為朝庭高官,找到誰的麵前,讓其打個電話、批個條子,頂多請頓客,便能找個安身立命,發家致富的營生呀!然而成祖的父母沒有做到,成祖也沒做到。他們步履蹣跚而又意誌堅定地從商河一直往北走,走到吳橋,才停下來,白手起家,艱苦創業,直到家道富裕,人丁興旺。

不光是後人用現代思維方式想不通,就連後來成祖的孫輩也有想不通的。聽老人講,村子一位長相英俊又家境貧寒人稱”小白龍“的小夥子,不滿於困窘的境遇,懷惴家譜,到張大人莊老墳上祭祖認親。先是守墳者斥之,後見家譜,遂論起字行,全村熱情款待。小白龍是否通過尋根問祖實現了個人願望,傳說裏沒有交待,我也不能瞎猜亂說。倒是聽健在的老人說,早年間張大人故裏曾派人到張家集訪親,言說故裏尚有一塊祖上的宅基地等著去分。這是一則讓人熱透中腸的佳話,給人的是一份有幽默感的溫暖。至近年,族兄衍凱兄為家譜一事曾獨身一人赴故裏張大人莊尋根問祖。跪在祖墳前,焚香叩拜,世事滄桑讓他生出無限感慨。回村後,他曾對我說:“讓我們記住一句話吧--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自己的事情自己幹。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漢。後來得知,衍凱兄辭去了某省政府小車班班長的”美差“,下海創業去了。村人有知曉者,多數為他唏噓不已。我想,衍凱兄肯定從族譜史誌中參悟了些什麼,才毅然下海的,這其中的得與失、成與敗、對與錯,除了他自己,別人誰又能評說得清楚呢?

到今還說舊中丞

——小村史話之三

乙酉年秋日,我陪德州學院美術係教授、畫家田瑞先生遊雜技大世界。至午飯,田先生談及他曾下鄉工作過的商河縣張大人莊,我說那就是我的故裏。先生說張大人莊現在仍存好大一塊柏樹林,我說那就是我七世祖九敘公等先祖的墳地。田先生是飽學之士,深究明史,對九敘司馬公崇敬之情溢於言表,不喝酒的他卻與我連幹了三杯。

七世族祖張九敘,字禹功,號桐崗,明朝弘治壬子鄉魁(考生第一名)。乙醜年(1505年)中進士。因為文才優異被選入翰林院”庶常館“進修深造。第二年,明武宗朱厚照即位,經考試成績優良的九敘祖被分配到戶科和刑科分別任”左右給事中“。在當時,”左右事中“相當於現在的紀檢書記或政務督察一類的職務,負責鈔發章疏,稽察違誤,其權頗重。對於組織上給予的這份權力,九敘祖格外珍視,不敢有半點怠慢和絲毫褻讀。當時宦官劉瑾,憑借自己掌司禮監的權力,上欺天子,下壓群臣,掠奪民間土地,增設皇莊多達三百餘處。有個李校尉用錢買通了劉瑾,成為劉瑾的幫凶,借勢為非作歹,強搶民田。盡管民怨沸騰,但一些執法者敢怒不敢言,有法不敢執。當朱厚照龍案上的上訪舉報信終於摞成小山的時候,這位昏君才下令查辦他。領命的就是九敘祖。九敘祖上承天命,下體民生,處案時不畏權貴,依法辦事,很快就將李校尉之流強占的民田如數追回,歸還了老百姓。老百姓雖然無不拍手為九敘祖叫好,但又無不為他捏了一把汗。果然,權勢太大的劉瑾,仍然橫行朝野,並使九敘祖受到極大的壓力和攻擊。鐵骨錚錚的九敘祖不但未被惡勢力嚇倒,反而團結朝內正義的力量同劉瑾之流進行了一場殊死的鬥爭。終於,正義的力量壓倒了邪惡。明正德五年,猖狂一時的劉瑾,以”圖謀反叛“的罪名被處死,其狐朋狗黨也無不受到嚴懲,朝野上下,一時人心大快。

一個禍國殃民的劉瑾倒下了,一個奸臣江彬又開始興風作浪。此時,朱厚照這位中國曆史上絕能以荒淫無度占有一席之位的皇帝,在江彬的誘使下,不理朝政,四處巡遊,擄掠美貌婦女供他享樂。1518年,江彬使其狗黨從西域選來一大批美女,並建史上有名的”豹房“供朱厚照日夜淫樂,他自己則趁機橫行朝野,賣官鬻爵,大肆斂財。朱厚照不僅未察江彬的行跡,反而下旨工部大興土木,興修”少府“,讓江彬居住。晦暗的現實在考驗著一個執法者的良心。對江彬的行徑已忍無可忍的九敘公又一次拍案而起,連上奏折,堅決要求停建”少府“。在九敘祖的強烈請求下,”少府“被迫停建。1521年,明世宗朱厚熜繼位,江彬惡行震怒天子,可憐一位極盡邀功買寵之能事的江大都督,最後竟落得一個被磔(把肢體分裂)的下場。

江彬死後,九敘祖等一批諫臣被提拔,其中九敘祖即升吏科都給事,太仆寺少卿。1522年調任太常寺提督,兼管四譯館。1527年春天,天下大旱,南方長江水域一些河道幹涸,江洋大盜嘯聚山林。其中黃保、孫二兩股黑惡勢力達數百人,殺人無數,明搶暗奪,民不聊生,地方政府又毫無辦法。朱厚熜皇帝久知九敘祖才幹,特委升他為南京都察院右僉都禦史,總理江防事務(當時,南京是留都,九敘祖之職大概相當於後來華東局的書記兼軍區司令員)。天降大任,九敘祖更加幹勁倍增。他上任後,”周視江洋,召諸長吏而授以剪盜之策。行未浹辰,而黃保孫二輩果就縛。舟楫濟濟然江河間矣。吳人服公,以為神雲。“看來,九敘祖文武全才,智勇雙全,上級組織這次用人又用對了。然而,匪盜剛滅,旱蝗又起,百姓雪上加霜,叫苦不迭。九敘祖看在眼裏,急在心上,馬上修擬數千言的《德回天疏》,向中央彙報災情,申請救濟。誰知,地方政府官員為了文過飾非,竟然”大怒之,不報“。九敘祖重修一折,結果又被地方壓住。九敘祖無奈,隻好”百計調停“,方使得”民僅免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