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山下村外枯柳樹的扶風答應了小橛子的請求,做村子裏所有娃娃的習練師傅,這個四歲半的娃娃迸發出了驚人的爆發力,以極快的速度跳起掛到了扶風的腰上,雙腿緊緊的纏繞住扶風那比自己全身還要粗的大腿,嘴裏連續的呼喊“唔嘩,唔嘩!!!”,全然不顧鼻涕已經流到自己嘴裏,甚至使得呼喊聲也已經變得含糊不清。扶風笑了笑,伸手在娃娃的嘴邊抹了一圈,隨意的在衣擺上擦了擦。一手揪住娃娃的布衣後襟,暗暗使了一些力氣,將娃娃拽離自己的身子,麵朝屋門放在了地上,對著娃娃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小橛子便踉踉蹌蹌的向屋外衝去,嘴裏還“唔嘩,唔嘩”的叫著。
屋外,偷偷蹲在門側的村長山門子看著衝出來的小橛子,以近乎山豹捕食的速度,一把摟住正要高聲叫喊的娃娃,慌不迭的用一隻手捂住娃娃那小小的臉龐,硬生生把小橛子嘴裏欲將吐出的“村長”兩字捂回了肚子裏。山門子布滿皺紋的臉上充滿著焦急的神色,老眼好似用盡了自己畢生的力氣瞪著,眼神裏充滿期囈的盯著小橛子的小眼睛。但老村長太著急,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捂著娃娃的手使了多大力氣。這可苦了四歲半的小橛子,腦門子都憋紅了,小腿不停地蹬踹著,嘴裏卻隻能發出“嗯哪嗯哪”的聲音。
“老山頭!”屋裏的扶風好像早就知道山門子在屋外一樣,眼神沒有絲毫變化的輕輕說道:“我扶風答應了,就會做,你知會村裏的娃娃們,明日卯時在我這木屋外集合吧。”
“好,好好!”山門子接連做聲,抱起娃娃站起身便往山下村的方向忙不迭的走去。但老山頭隻顧高興,卻忘記了自己還緊緊捂著娃娃的小臉,小橛子隻感覺呼吸是越來越困難,嘴裏“嗯哪嗯哪”的聲音也愈發急促,無奈抵不過那隻手帶來的壓力,亦是隻能更大幅度的擺動雙腿。“嗯。。。!哦。。。!”伴著一串痛苦的悶哼聲,山門子雙膝一軟,便緩緩跪落到了地麵上。原是娃娃大力擺動雙腿,卻是重重一腳踢到老山頭的命根子,這種痛苦,可不是已近花甲之年的山門子所能承受的,虛虛得歪坐下,扭曲的老臉上,皺紋亦是更加的重疊了,待得山門子緩過一口氣,抬起頭來,隻見小橛子已經連跑帶摔的到了村裏。
緩緩地踱至村口,山門子抬眼看到村子裏的村民們,在各個不同的位置大呼小叫,“唔嘩,唔嘩”的嘯聲不斷地響起。“看來,小橛子已經把消息說開了啊!”老山頭心裏想著。仰頭望了一下天,日頭已經偏西,老臉皺了幾皺,卻是分不清是笑還是哭了。慢慢地在村口的大石頭上歇坐下來,山門子陷入了往日的回憶。。。
山下村,霧黎平原西北端一個富庶的村寨,因著村後連綿的蒼涼山脈,擋住了遙遠的西北方吹來的寒冷氣流,而在平原東部距山下村十日馬程的無際之海,溫熱水汽飄流過整個霧黎平原後,到達這裏已經大幅減少,繼而被山脈所阻,使得水汽被隔斷在此地。獨特的地理位置,造成了此處常年四季如春,水土肥沃,草木豐盛,溫潤平和。更以每年出產大量的掃帚黍①以及青菽②兩種作物而得以被大陸遊商熟知。
但山下村並不是自古就存在於此處,最早一批居民是由蒼涼山脈之西,遙遠廣袤的蒼涼高地深處,以放牧為生的山氏族人為了躲避四百年前的萬妖之亂,在老族長山墩墩的帶領下,全族六百餘人離開了他們世代居住的家園,帶著僅存的自製肉幹以及生活用具,白日行走,夜晚休息,處處提防著妖族的捕殺,追著太陽徒步一路向東,曆經八個月的時間,到達蒼涼山脈西側時,全族已僅剩二百三十八人。老族長山墩墩也在漫長的路途中,為搶救一個娃娃被巨齒妖吞噬。新任族長山穀溝帶著剩下的二百三十八名族人,硬著頭皮鑽進了處處森天巨樹,密不見天日的蒼涼山脈。沒有了太陽指引方向,山氏族人在山脈密林中足足兜轉了兩個月的時間,又相繼失去二十七名族人的生命。入夜,殘存的族人們忍著強烈的饑餓與寒冷在一片相對平整的空地,互相依偎著等待林間透射的些許陽光的到來,等待著氣溫的回升。忽然間,一陣陣此起彼伏的蒼狼嘯聲在族人的宿營地一側響起。被狼嘯聲驚醒的族人們急忙抱起娃娃,攙扶住老人,相互招呼著,一步一踉蹌的向嘯聲相反方向逃去。漸漸地,新任族長山穀溝發覺,這一段逃亡路好像均是往山下行進。當他們精疲力盡,雙腿仿似被綁住了一丈巨石般,再也邁不動一步之時,在最前方開路的山穀溝驚喜的看到,自己竟然走出了密林,在行進方向的前方,一輪宛若雞蛋黃般璀璨的太陽正在遙遠的天際緩慢的爬升。